外城扛了三四日,最终大军退回内城。内城里的百姓个个慌乱不安。且又听闻那些西疆军在外城屠杀老弱病残,凌辱妇人,种种恶劣行径,让百姓们在恐惧之中更添一份愤怒之情。竟有不少人身强力壮的跑来要求投军,抵御西疆、捍卫南境内城!那些满肚肥油的富商们、粮行、药行,则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个个都找到了陈副将跟前来。上下团结一心固然令人欣喜,但陈副将本就是个粗人,忙的恨不得一个人当七八个人,最后实在扛不住了,把重伤的傅崇、亲卫们也拉了出来干活:"但凡诸位还喘两口气就不能弃我于不顾!"
在险些被暴打后,陈副将抱着脑袋逃窜:"等到只剩下一口气了再去歇着!"
事情也是真的多。南境军伤亡惨重,军队要重新编排,放哨、值岗、巡逻的士兵更是要立刻安排起来。还要接收城中百姓的接济。受伤的将士也需要医治,地方也得另外挪腾出来等等等。哦,对了!外城失守也需向京城递去八百里加急,后援大军迟迟未到!军饷迟迟不到!这不是真要打算耗死他们吗!但这个折子要将军写。可将军进了房后就没出来过,眼看着月上树梢都没动静,甚至连放在门口的夕食都没拿进去。他捏着折子在门口徘徊了几遍,最终拉了个小兵,清了清嗓子,一派正经道:"来,你给我站这外头守着。"
小兵一脸懵:"啊"
陈副将一个巴掌拍他脑袋上:"啊什么啊,站着!这个拿着!就在这儿等着将军出来!"
小兵分外委屈的摸着脑袋,"是,陈将军……"-室内的血腥味浓浓不散。夏宁昏迷不醒,气息孱弱又不平,脸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唇色发紫,浑身冰冷,便是盖上了所有的被子也暖不起来。护心丹已然喂下,唇色略有好转,但人迟迟未醒。耶律肃替她包扎好伤口,又脱去满是血迹的衣裳,动作极尽温柔,甚至连自己身上的伤口都顾及不上,在安顿好了夏宁后,他才草草给自己包扎几处仍在流血的伤口,将盔甲、带血的外裳脱去。之后便一直守在床边。只是连日苦战,他几日都不曾合眼,身体疲惫至极,竟是坐在床边,暖着夏宁冰冷的手就睡着了。不知多久,拢在手中的手指牵动了一下,耶律肃立刻醒来。就见夏氏睁开了眼睛,眼神虚散着。他惊喜过望,眼中的深情来不及遮掩,就这么凑到她的面前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在看见夏氏微妙的神色后,他才想起什么一般,略有些狼狈的闭了闭眼睛,掩去眼中的诸多情绪。再次看向夏氏时,已然恢复了冷面肃杀的模样。只是说话时的声音仍透着些许温柔,像是怕惊吓到了她。"谢安曾开给你的药方背下来没,我命人去抓药。"
夏宁意识混沌,胸口的疼痛丝毫没有缓解,眼睛视物不明,即便耶律肃离得这么近了,她也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隐约感受到他的紧张、担忧。耳边,他的声音模糊又遥远。歇了片刻,她才启唇,嗓音嘶哑,无力的报出一个方子。身体累极了,疲倦极了,像是要将她拉着坠入黑漆漆的地狱之中,她无力抵抗,只得闭上眼睛。耶律肃见她又闭上了眼,气息愈发孱弱。立刻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指尖微微颤栗着。探到了微弱、温热的气息后,他紧绷的身躯才松懈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眼中温柔、炙热的视线笼罩着夏氏的面庞。他不曾得知,失而复得竟是这般感受。他更不曾彻底明白,究竟从何时起,夏氏已在他心中占据着一席之地,哪怕她满口谎、于他虚与委蛇、甚至想方设法的逃离自己。耶律肃试探她鼻息的手,变为手掌,轻轻抚摸着她微冷的脸颊。心中情绪交缠复杂。但欣喜足以盖过那些显得无关紧要的情绪。-片刻后,紧闭的房门打开。傻站在门外的小兵见将军终——于——出来了,连忙把折子与便携的笔墨一并递过去,头一回与将军直接说话,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将军,折——"耶律肃眉间神色冷冽,仅扫了小兵一眼,看见他手中的东西,接过后将药方一字不差的写了下来,随后扔给小兵,"按着上面的方子去抓药,立刻送来。另,再把傅崇、陈蔚一并叫来。"
小兵下意识的挺直腰杆,立刻答"是!"
但又低头看了眼手中写满了药方的折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耶律肃见他还不走,语气愈发寒冽:"还有何事。"
小兵手一抖,死死捏紧了折子,后背冒冷汗:"这是……陈副将军让您写了递去京城的折子……"可眼下却写满了药方子,怎么送啊!耶律肃面不改色,甚至连眼底一丝波澜都未起,扔下一句话便回屋去,"再去取一折子送来。"
小兵这才敢转身拔腿就跑。本以为要绕大半个内城才能找到陈副将,一到城墙根儿下,就看见他在忙着接收百姓捐献的物资,抬头看见小兵捏着折子出来后,他才一拍脑袋,想起了这件事儿。陈副将跑到小兵跟前一把夺过折子,又随手点了一个骑兵过来,命其立即八百里加急把折子送出去。动作快到让人没余地反应。安排妥当之后,他又忙着继续回去轻点物资入册。结果被小兵扯住了袖子。忙了一整夜的陈副将张口就要骂孙子,小兵急的手脚并用:"将军不可啊不可!那是夫人的救命方子啊!"
陈副将皱眉。夫人是谁我靠!夏氏啊!夏氏的救命方子!等到他明白过来,递折子的骑兵已经上马飞驰而去,陈副将扭头狠狠剐他一眼:"你早说啊!!!"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