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七点多的时候,青风县宾馆的房间里还透着几分昏暗。
窗帘只拉了一半,浅金色的晨光从缝隙里钻进来,落在桌面上堆叠的卷宗上,卷宗封皮上兴旺地产四个字被照得格外清晰。
沈青云是被窗外的鸡鸣吵醒的,这地方不比省城,清晨的动静格外真切,他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县宾馆的小院子,几棵老槐树的枝叶伸到二楼窗前,晨露顺着叶脉往下滴,落在地面的青砖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远处的街道上已经有了行人,卖早点的小贩推着车吆喝,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背着书包快步走过,一切都显得平静,可沈青云知道,这平静之下,藏着青风县最肮脏的罪恶。
他刚洗漱完,擦着头发走到桌前,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谢俊文三个字。
沈青云心里一紧,这个点,谢俊文绝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多半是调查有了新进展。
“俊文同志,什么情况?”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几分警觉。
“沈书记,我们查到张兴旺弟弟张发达的大问题了!”
谢俊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背景里还能听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对沈青云说道:“我们昨晚连夜找了几个青风县的老住户,又调了近三年的报警记录,发现张发达手下养了至少三十个打手,这帮人在青风县就是一霸!”
沈青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走到椅子旁坐下,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下“张发达、打手”几个字:“具体说说,他们都干了什么?”
“放高利贷。”
谢俊文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咬着牙说道:“三年前,青风县东河村有个叫王老实的村民,为了给儿子治病,向张发达借了五万块,月息五分,利滚利,不到半年就变成了二十万。张发达的人天天上门催债,把王老实家的门窗都砸了,还把他儿子的病号服撕了,最后王老实走投无路,跳河自杀了!当时派出所出警,说是债务纠纷,最后不了了之。我们查了当时的出警记录,经办人是青风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的副队长,跟张发达的妻子是表兄弟。”
“真是无法无天!”
沈青云冷冷的说道。
他也没想到,这张氏兄弟竟然跋扈到了这个地步。
“还有赌场。”
谢俊文继续说道,语气里的火气越来越重:“张发达在青风县郊区开了个地下赌场,专门拉村干部和企业老板去赌,有人输了钱,他就逼人家用房产、土地抵债。去年,南山乡的一个村支书输了八十万,把村里的集体林地抵给了张发达,张兴旺转头就把林地改成了商品房开发用地,村民们去闹,被张发达的打手打伤了三个,最后也没人敢再吱声。”
沈青云的手指在便签纸上用力划过,笔尖把纸都戳破了。
他想起昨天在公园听到的“张半城”,原来这“半城”的家业,是用老百姓的血泪堆起来的。“还有吗?”
他的声音无比冰冷,透着一股寒意。
“更过分的是逼良为娼。”
谢俊文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我们找到了一个叫小梅的姑娘,她前年刚高中毕业,被张发达的人骗去盛世娱乐城当服务员,结果进去就被控制了,逼着她接客。她想跑,被打得断了两根肋骨,后来还是趁看守的人睡着,跳窗户逃出来的,现在躲在邻县的亲戚家,不敢回青风县。我们已经给她做了笔录,还拍了她身上的伤疤照片,证据确凿!”
“混蛋!”
沈青云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一下,茶水溅出来,洒在卷宗上:“张发达这是明目张胆地作恶!青风县的公安、纪委就没人管吗?”
“沈书记,不是没人管,是没人敢管。”
谢俊文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对沈青云解释道:“张兴旺在青风县的关系网太深了,县公安局、住建局、甚至县委都有他的人。之前有个民警想查他的赌场,刚收集到点证据,就被调去了偏远乡镇,后来还被安了个违纪的罪名,差点被开除。李政和书记之前查兴旺地产行贿的案子,就专门提过要查张发达,结果没等动手,就出了这事儿……”
后面的话,谢俊文没说,但沈青云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