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正午,阳光像熔化的金子,透过青风县宾馆房间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沈青云是被窗外的蝉鸣吵醒的,他翻了个身,睁开眼时,眼前还带着几分熬夜后的昏沉。
整理张发达的涉案材料到凌晨,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在梦里都在打转。
他撑着胳膊坐起来,后背靠在床头,伸手捏了捏发酸的肩膀。
房间里很静,只有桌上的电子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显示此刻是中午十二点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上还残留着翻卷宗时留下的薄茧,心里不由得感慨:“真是老了,想当年在刑警队,连续熬三个通宵都跟没事人一样,现在不过两个晚上,就浑身发沉。”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凉透的绿茶,是陈阳昨晚给他泡的,杯底还沉着几片碧螺春的茶叶。
沈青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立刻涌了进来,照得他眯起了眼睛。
窗外是宾馆的后院,几棵老槐树的枝叶遮天蔽日,树下摆着两张石桌,省公安厅的两个侦查员正坐在那里抽烟,腰间的枪套隐约可见。
这是谢俊文特意安排的守卫,怕夜里有意外。
沈青云看着他们警惕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又很快被案子的愁绪压了下去:李政和一家三口的死、张发达的黑恶团伙、张兴旺的反常,这一堆线索像乱麻一样缠在他心里,还没理出个头绪。
“沈书记,您醒了?”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陈阳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进来吧。”
沈青云转过身,顺手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领口。
昨晚他和衣睡在床尾,衬衫下摆还掖在裤子里,只是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小块。
陈阳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食堂刚做好午饭,我给您打了点粥和小菜,您先垫垫肚子。昨晚您就吃了几口饭,再不吃东西该扛不住了。”
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小米粥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沈青云走到桌前坐下,看着碗里的青菜和咸鸭蛋,却没什么胃口。
他指了指桌上堆得老高的卷宗,那是昨晚从县纪委带回来的兴旺地产涉案材料,封面已经被他翻得有些发卷。
“先不急着吃,你给田峰山和谢俊文打个电话,问问案子的进展。”
沈青云拿起一支笔,在卷宗封面上轻轻划着:“特别是张发达的审讯,有没有问出和李政和案子相关的线索?还有那些被监控的涉案人员,有没有异常动静?”
陈阳应了一声,掏出手机走到门口去打电话。
沈青云端起粥碗,用勺子搅了搅,目光却落在卷宗里夹着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他昨晚暗访时拍的兴旺地产办公楼,楼顶上“兴旺集团”四个鎏金大字在照片里闪着刺眼的光,像张兴旺那张总是带着假笑的脸。
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能在青风县待太久。
作为省委常委,省里还有一摊子政法工作等着他,德江市福利院案的涉案常委还在审讯,田文俊的案子又牵扯出一串干部,冯文生那边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他要是再耗在这里,省里的工作该脱节了。
“最多再待两天,必须把李政和的案子理出个方向。”
沈青云在心里默念,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勺子。
“沈书记,谢总队那边有消息了。”
陈阳挂了电话,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张发达和他手下的几个核心成员,已经交代了不少事。放高利贷、开地下赌场、逼良为娼这些都认了,还供出了几个收过张兴旺好处的县局干部,但是……”
“但是什么?”
沈青云抬起头,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知道陈阳这欲又止的样子,肯定是有意外情况。
“但是他们都说,张兴旺从来没跟他们提过要针对李政和,更没下过伤害李政和家人的命令。”陈阳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对沈青云解释道:“谢总队说,审讯的时候用了测谎仪,张发达说这话时,生理指标没异常,不像是在撒谎。”
“哦?”
沈青云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他放下粥碗,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却没点燃。
房间里没开窗户,烟味散不出去。
“这就奇怪了。李政和正在查兴旺地产行贿的案子,张兴旺没理由不担心,怎么会没对他动手的念头?”
沈青云自自语了一句。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两步。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堆卷宗上。
“会不会是张兴旺藏得太深,连亲弟弟都没告诉?”
沈青云停下脚步,手指敲着桌面:“或者……杀李政和的,根本不是张兴旺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青云自己都愣了一下。
之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张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