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本该是暖煦的,可这天下午的汉东省官场,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笼罩。
赵玉明被省纪委双规的消息,像一颗炸雷,在全省各级机关单位里轰然炸开,短短一个小时,就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从省委大院的办公楼到各市州的机关食堂,从处级干部的私下议论到退休老干部的电话问询,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听说了吗?省厅的赵玉明被双规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文春林部长的人,又是萧副书记的老部下,怎么说抓就抓?”
“谁说不是呢,听说还是纪委唐国富书记亲自带队去省厅抓的,动静大得很,大厅里好多人都看见了。”
“这背后肯定有大事,赵玉明手里握着多少人的把柄啊,他要是开口,不知道多少人要睡不着觉了……”
这些议论,像细密的针,扎在文春林的心上。
他此刻正坐在省委组织部的办公室里,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一哆嗦,才回过神来。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有打探消息的,有表达担忧的,还有想跟他撇清关系的,可他一个都没接,只是死死盯着桌面上那张全省干部任免名册,眼神空洞,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是半小时前接到的消息,是省厅一个跟他走得近的副厅长偷偷打来的,对方的语气里满是惊慌:“文部长,不好了。赵玉明被唐国富带纪委的人抓走了,说是双规,就在省厅大楼里,好多人都看见了。”
那一刻,文春林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墨水滴在雪白的文件上,晕开一片乌黑的污渍,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混乱、肮脏,且看不到出路。
赵玉明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更是他安插在省公安厅的“眼线”。
这些年,从清化市的项目审批到省厅的人事调动,他不知道通过赵玉明办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收了多少好处。
更重要的是,方杰的案子、王萌萌的案子,赵玉明都深度参与其中,甚至有些指令,还是他亲自通过电话转达的。
一旦赵玉明扛不住压力,把他供出来,别说他现在的省委组织部长位置保不住,恐怕连身家性命都要搭进去。
“不行,不能慌,不能慌……”
文春林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微微颤抖,嘴里反复念叨着。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省委大院里的香樟树长得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这生机盎然的景象,却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从一个偏远县的组织部干事,一步步爬到省委组织部长的位置,眼看就要在即将到来的换届中更进一步,甚至有望冲击省长的宝座。
可现在,赵玉明这个“定时炸弹”,却突然炸了。
办公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他的秘书打来的,声音压低了几分:“部长,楼下有好几个记者想采访,问赵玉明同志的情况,还有不少老干部打电话来打听,您看怎么回复?”
“回复什么?”
文春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压抑不住的怒火:“就说不知道。让宣传部门统一口径,不准乱说话。谁要是敢泄露半个字,我撤了他的职。”
挂了电话,文春林再也坐不住了。
他快步走到衣柜前,换上一件深灰色的夹克衫,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车钥匙,匆匆离开了组织部办公楼。
他没有让司机送,而是自己开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帕萨特,朝着市郊的方向驶去,他必须立刻见到萧文华,那个能在关键时刻救他的老领导。
…………
车子驶出省委大院,汇入了京州市区的车流。
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乌云密布,一阵沉闷的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模糊了前方的视线。
文春林握着方向盘的手,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断地加速、超车,全然不顾交通规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萧文华,他才能安心。
一路上,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自己和赵玉明的过往。
多年以前,赵玉明还是清化市公安局的一个普通科长,是他看中了赵玉明的“听话”和“有手段”,一步步把他提拔到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位置。
这些年,他给赵玉明的好处不少,京州的两套房产、一辆进口越野车,还有通过盛泰商贸转给赵玉明妻子的近千万“感谢费”。
而赵玉明也没让他失望,帮他打压异己、传递消息,甚至在方杰的案子里,亲自打电话给张海涛,逼着他放走方杰,就是为了搞臭方东来,断了方东来晋升副省长的路。
“赵玉明,你可千万不能乱说话啊……”
文春林对着雨幕喃喃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你要是把我供出来,你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他知道,赵玉明的父母妻儿都在京州,而且赵玉明还有一个正在国外留学的孩子,这些都是可以拿捏的把柄。
可他心里更清楚,在纪委的审讯室里,那些所谓的把柄,有时候根本抵不过政策的感召和证据的压力。
万一赵玉明为了争取宽大处理,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车子在雨幕中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了市郊的一处僻静别墅区。
这里依山傍水,安保严密,是萧文华的私人住所。
别墅的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看到文春林的车,立刻上前核实身份,确认无误后,才缓缓打开了电动门。
文春林把车停在别墅的庭院里,推开车门,一股夹杂着草木清香和雨水湿气的风扑面而来。他没带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瞬间就把他的夹克衫淋透了。
可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别墅门口,用力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开了,出来迎接他的是萧文华的老管家。
“文部长,萧书记在里面等您呢。”
老管家的语气平淡,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
文春林点点头,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就急匆匆地跟着老管家走了进去。
别墅里的装修奢华而低调,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壁上挂着几幅名贵的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
客厅中央,萧文华正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普洱茶,面前的鸟笼里,一只画眉鸟正叽叽喳喳地叫着,与外面的雨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萧文华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文春林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委屈和恐慌。
他快步走到萧文华面前,扑通一声就想跪下,却被萧文华用眼神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