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就在沈青云和沙瑞明谈话的时候,有些人也没有闲着。
初秋的午后,阳光被厚重的云层压得有些发沉,透过萧文华别墅院子里的香樟树叶,洒在青石板路上,成了零碎的光斑。
这座位于京州市西郊的别墅,是萧文华退休前按规定分配的,外墙爬满了常春藤,大门两侧摆着两盆半人高的罗汉松,看着低调,却透着一股难以说的威严。
毕竟,这里曾住过汉东省的省委副书记,如今虽退居二线,依旧是不少人不敢轻易怠慢的老领导。
文春林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别墅门口,黑色的轿车与周围的绿植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他推开车门,下意识地拢了拢深灰色西装的领口,目光扫过门口的监控摄像头,那是萧文华去年特意加装的,说是防贼,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这是为了防备不必要的打扰。
别墅的门没关,虚掩着一道缝,文春林轻轻推开,一股混合着陈年普洱和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客厅里没开灯,光线有些昏暗,红木家具在阴影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落款是多年前一位知名画家送给萧文华的,画的正是汉东的山河景致。
萧文华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个紫砂茶杯,杯盖轻轻搭在杯口,目光落在窗外的香樟树上,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坐吧,茶刚泡好,还是你上次说的那饼。”
文春林走到对面的红木沙发上坐下,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
他和萧文华的关系,说起来算得上是亲如父子,当年文春林刚进省委组织部,萧文华还是分管组织工作的副省长,一手把他提拔起来,后来萧文华当省委副书记,文春林也跟着水涨船高,直到如今的省委常委、组织部长。
在汉东官场,谁都知道他是萧系的核心人物,所以遇到事,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这位老领导。
“老书记。”
文春林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却没心思喝,缓缓说道:“赵宏图那边,出问题了。”
萧文华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文春林脸上。
他今年已经六十六岁,头发花白了大半,却依旧精神矍铄,尤其是那双眼睛,经历了几十年官场沉浮,依旧锐利得能看透人心。
“出什么问题了?”
他轻轻啜了口茶,喉结动了动,才慢悠悠地开口:“是他自己露了马脚,还是沈青云那边动了手?”
“都有。”
文春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语气里带着焦虑,直接说道:“昨天纪委的人找了赵玉明的侄子,查出来赵玉明在国外的房产是赵宏图买的,还有王圣涛妻子账户里的五百万,来源也追到了赵宏图的空壳公司。更麻烦的是,京州市公安局那边,好像查到张春梅家的胶带跟赵宏图公司的建材有关,现在谢东山正让人秘密查这批胶带的流向。”
说到这里,文春林的身体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更低:“老书记,赵宏图已经被纪委和沈青云盯上了,再这么下去,他恐怕扛不住。要是他把我们供出来……”
萧文华的脸色依旧平静,只是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你以为,他们盯上的只有赵宏图?”
萧文华的目光扫过文春林,带着一丝了然,平静的说道:“沈青云是什么人?从基层上来的,最擅长顺藤摸瓜。赵宏图是你的人,王圣涛是你提拔的,光明纺织厂的改制是你在背后推的,他查赵宏图,说白了,就是在查你。说不定,连我这个退休的老头子,也已经进了他的视线。”“什么?”
文春林的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溅在茶几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一直以为,沈青云的目标是赵宏图和光明纺织厂的问题,最多牵连到自己的一些“小辫子”,却没想到,沈青云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他这个省委常委头上,甚至连萧文华都不放过。
“这不可能吧?”
文春林不解的说道:“我是副部级干部,没有确凿证据,沈青云和沙瑞明也不能动我……”“不能动,不代表不会查。”
萧文华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淡淡地说道:“沙瑞明那个人,看着温和,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要是想保沈青云,只要把线索上报中纪委,就算没有实锤,中纪委也会派人来查。到时候,你那些小辫子,要是被人揪出来放大,就算不至于坐牢,这个组织部长的位置,你也坐不稳了。”
文春林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靠在沙发上,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泛白。
他在汉东官场摸爬滚打了三十年,从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做到省委常委,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知道。
组织部长这个位置,离省长只有一步之遥,他怎么甘心就这么栽了?
“老书记,那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文春林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他看向萧文华,就像当年刚进官场时,遇到难题就找这位老领导求助一样:“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想争一下省长的位置-->>……”
萧文华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惋惜,也有一丝了然。
他放下茶杯,身体靠在太师椅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极了眼下汉东官场的局势。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萧文华缓缓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