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阁无声一笑:“凤凰儿思虑不错!我还有一个根据……我那祈碧师侄,被禁在岩壁之上,不得走脱,想必也是你的手段!”
李珣闻一震,却听得妖凤轻笑一声,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便有一具人体从山涧中缓缓浮了上来,此人不是祈碧,又是谁来?
祈碧此时,亦是形容狼狈,衣袍不整,有多处被刚刚的劫火烧坏,露出其中雪白的肌肤。
她此时虽然全身被制,神智却清楚得很,脸上尤有泪痕未干。当然,李珣清楚得很,这眼泪绝不是为他而流,自己刚才的丑态,想必早就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他又将脸面伏下,一波滚烫的热浪在他脸上浇过。
林阁的语气没有半丝变化:“‘七情火’用在这里,阴损得很,凤凰儿,你在夜摩天,却是长了不少坏习气!”
妖凤淡淡应道:“近墨者黑,见得多了,也学了些!”
说话间,祈碧已落在了妖凤手上。她身子软绵绵的,看不出被禁了哪里,便像个布娃娃,任妖凤摆布。
妖凤纤长的手指自她脸上划下,同样雪白的肤质,轻轻厮磨,那感觉是说不出的妖艳动人。祈碧不知对方的想法,但也知前途凶险,这种有些异类的接触方式,更让她心中惧意大增。
林阁眉眼间抽搐一下,道:“便是古魔头,也少用这种手段……”
妖凤脸上现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随即便化为森森冷意:“我偏偏学会了,也感觉这手段颇为有效,林郎不必相疑!”
她的手指从祈碧脸上划下,越过脖颈,抵在前胸敏感之处。
祈碧心中虽惧,却也忍不住红潮上脸,想挣扎出来,却仍动不了半根手指。只能任妖凤在她胸口轻轻一捻,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不知何时,她声音的禁制已经被解开了。“确是我见犹怜!”
妖凤似是叹息了一声,闻得这一声叹,一边的李珣却是被寒到了骨子里。妖凤的态度实在太过诡异,而她的目的,也是昭然若揭。
“七情火!”
李珣偷眼看了一眼林阁,又看了一眼祈碧,妖凤要干些什么,他已经想到了。
果然毒辣!
林阁是长辈仙师,祈碧是后辈弟子,在崇尚尊师重道的明心剑宗里,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起因如何,那后果都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
折磨侮辱林阁倒还在其次,真正要命的是,如果宗门名声被搞臭,这绝不是短时间内所有扳回来的!
那个时候,明心剑宗还有什么脸子去号称“东方第一宗”?
妖凤这一手,虽然卑劣到有失身份,却实在是致命得很!
想到这里,李珣心中又是一动:
“如果是这样,祈碧便不至于死去……留下这样一个活口,便如同千年之前的青吟,都是让宗门难以招架的难题!千年之前,还有钟隐横空出世,淡化了那污渍,而今日又当如何?”
而且,对李珣本人来说,他现在的作用便是十分尴尬了,可以想象,他是作为一个“铁证”存活下来的,他活着的目的,便是让这件事情成为无可辩驳的事实,只要有他在,明心剑宗便没有办法洗清嫌疑!
那时候,他是什么东西?
可以想见,他未来的生活,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日子!
或许,刚刚死去,会是一个更正确的选择!现在,虽然他还是自由身,却全身发软,所谓的勇气,早就随着那一滩污秽,流泻得干干净净……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死……不死便有办法!”
也许是一切都被他看透的缘故,相比之下,林阁便要从容许多,他看了一眼祈碧,却是不焦不燥:“这法子确是阴损得很,只是,我求生无望,难道求死亦不能吗?”
妖凤深幽的眸子里,闪动着耀眼的火光,她只是冷冷一笑。
“你怎能轻易死去?”说着,她手指一动,一抹青色的火苗在上面燃起,如斯响应,林阁全身剧颤,双肩肩胛下方,两束同样颜色的火束破体而出,交织成链状,有如实质:“有‘锁魂链’种在你内,想自绝以求解脱,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林阁脸上发白,虽然已坐倒地上,身体仍是难以支撑,摇晃了两下,几乎要躺下去。这时候,妖凤弯下腰,将祈碧轻轻地放在他身边。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呼吸可闻,然而,他们中间,偏又放了一个祈碧!
眼神在瞬间交接,林阁面目平静,而妖凤,却是浅浅一笑,风姿万千。
紧接着,妖凤一指点在林阁额头,一边的李珣只听到“哧”的一声响,便看到林阁本来清明的眼神,在刹那间转为最浑沌的暗浊。
妖凤的手掌顺势在他脸上滑过,明眸中却有着万缕柔情,只听她幽幽叹道:“正是吉日良辰……林郎,便安享这最后的日子吧!”
话音方落,她便看到林阁眼眸深处,那一点阴冷森寒的光。
没有半点儿迟疑,妖凤体内浑厚的火元真息蓬然外烁,身体像是一颗逆行的火流星,向后暴退。
然而,仍是晚了!
一点冰寒的真息,如利针般钻进她小腹处,虽是入肉数分即止,然而,阴损凌厉的真息却对她的火元体质,产生了最大的伤害——这是一种专门对付她的功法,对她体内的气脉流转、窍穴虚实,都做了针锋相对的布置,如果不是她百年来,功法有了些许改变,这一击,便能让她遭受难以治愈的重创!
即使如此,她也吐了一小口鲜血,鲜艳的血液滴在山石上,洒出了一连串火花。
林阁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脸色依然苍白,可是恢复清明的眼眸里,却是光芒强盛,使人不敢直视。
此时,两人相距十余步,冷冷对峙。
良久,林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凤凰儿,即使我余日无多,却也不想用这种死法!”
不知为什么,李珣总觉得林阁此时的嗓音,有些奇异的杂音。
妖凤拭去唇边血渍,脸上并不掩藏她的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话间,林阁体外青焰织就的“锁魂链”化为漫天火星,渐归虚无。
林阁指了指脑壳,略有些自嘲地道:“用这里!我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思考,在碰到你时,该用什么手段!我日夜思虑,几乎想到了每一个细节。如果这都没办法解决,这百年,才是当真虚渡了!”
妖凤略一皱眉,即而又道:“那么,你刚才第一次偷袭,也是存着骄我心志的念头?你在那时起,便开始算计我?”
林阁笑而不答,紧接着,他身形一个晃动,眨眼间跨过了这十余步的距离,一拳轰下。
李珣只觉得眼前一花,激突的狂飙便从两人周围喷发出来,贴着地面一卷,当场让他变成了滚地葫芦,一阵天旋地转,险险便滚落到山涧中。
这狂飙来得快,去得也快,李珣睁开眼时,看到的,已是杳无一人的山道,而天空中正有殷殷雷鸣轰传而下。偶尔扫下来一道余波,便将山道左近的岩石划出深深的刻痕。
“逃!趁两人对拼的时候……”李珣脑中闪动着这个念头,只是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祈碧,她仍然被制,躺在山道上,但却被散溢的罡风吹到了十余丈外,险险又要掉到山涧里。
救还是不救?
这个冲突也就是一闪而逝,他勉力爬起身来,向祈碧那里狂奔。一边奔跑,一边祭起剑来。十余丈距离,跑过去不过是眨眼工夫,他身势不停,一把拽起祈碧,搂在怀中,便向山涧处跳下。
“青玉”光芒一闪,停在他脚下,真息刹那间迸发,便要冲入深涧,借地势逃脱。
便在此时,林阁听不出喜怒的嗓音在后响起:“你往哪里去?”
李珣呆住,然后猛回头,在确认说话人形貌后,大喜叫道:“师尊!”
这一声喜叫却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儿勉强的地方。
林阁此时虽然形容狼狈,伤处不少,可是左近已没有了妖凤,难道是被他给打退了?
李珣心中一松,却发现自己的举动,在对方眼中,当是颇不仗义,也为之一窘,忙卸了剑,跳上山道,正待开口解释,林阁已从他手上要来了祈碧,随手一指,便解了禁制。
祈碧禁制一解,便自行挣开,落在地上,眼中却是一红:“大师伯……”
才开了个头,她便哽咽难继。这还算坚强的,换了旁人,看着十余位同伴化为飞灰,怕是早就崩溃了。相比之下,李珣便少了三分骨气。
李珣心中有愧,不敢抬头看她,心中却在想,回到山门,该是怎样挽回面子。然而,耳边却听得林阁道:“你们两个,分头逃命去吧!”
一句话将两人震得呆了,一起抬头看他,却见林阁口鼻之间,正有细细血丝渗出,形貌凄厉之极。
便是这样,他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刚刚被我骗退,却是瞒不了太久,很快就要折返……你们分头逃开,或许还能走一个!”
祈碧悲叫一声“师伯”,正想说话,却被林阁一把抓住肩膀,向山涧外甩出,这个动作比什么话语都要有力,祈碧若真是宗门嫡系,便不会不明白林阁的意思。
只停了半息时间,深涧中一道虹光冲天飞起,在山道高度略微一顿,便光芒大盛,冲入云层。
“她在为你吸引注意……”林阁冷冷地看了弟子一眼,让李珣当即矮了半截,可是他却听到了林阁一笑:“果然,你最像我!罢了,何必多想,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你也去吧!”
李珣心中战战,却也知道现在绝不是多话的时候,一咬牙,磕了一个头后,掉头便走,只是脑中嗡嗡做响,好几种心情融在一处,品不出是什么味道。
李珣毕竟没有祈碧的高风亮节,御剑之时,将剑光压得极低,贴着山林飞行,这极考验他的御剑能力以及胆色,但有死亡的威胁压在背上,却有助于他的超常发挥。
感觉中,他此时的速度和在高空中飞行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便沿着山脉飞出了数百里,想来即使是妖凤追来,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赶得上。
此时,他也感觉到有些气促,应该是心中紧张,使真息消耗远胜于平日,才走了这一段路程,便难以为继。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他不得不放缓速度,缓缓调运气息,稳定心绪。这一静心,“玉辟邪”的妙处便展现出来,丝丝凉气迅速扑满心窍,狂跳的心脏很快安定下来,又觉得凉意随血气上脑,也让灵台恢复了清明。
一旦回复正常,李珣御剑便要灵便数分,脑子里也闲不住,刚刚所遇之事,便如走马灯般在脑中来回晃动,不由得细思量其中微妙之处,尤其是关系到那玉散人的地方,愈想愈觉得其中极有深意。
还记得自己受“坐忘石”透晰三生之功用时,得了一个“孤煞”之像,当时,青吟、清冥就认为他乃是某修士渡劫失败,三生俱灭,而又护住一线灵识的转生之体。
如果说那修士便是玉散人,一切便都有了答案。可是,看青吟、林阁,尤其是妖凤的态度,那玉散人分明还活得好好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
模糊中,李珣隐隐觉得,如果能解开这个谜题,那他今后的路途,将会亮堂很多。
脑中思量不停,御剑速度却是丝毫不慢,眼看又飞出上百里路,都已经快要越出了天都山脉,他开始渐渐地放松下来。
这个距离,应该已经安全了吧!
李珣开始考虑人间界与通玄界交接地带的分布,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山报告这件惨事,也只有到了山上,他的小命才真正有了保障。
正思量间,头上忽地一声轻笑:
“你往哪里去?”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