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权分置”改革期间,李大牛抱着“百草枯”药瓶服毒要挟、一家人躺在铲车下面耍赖撒泼,其实都是我暗地里一手挑起的;我还多次鼓动钱兴茂、钱二狗甚至李大牛、猴跳三和你做对;市委巡察组进村前夕,村部财务室失窃事件由我一手策划、李有才一手执行,目的就是让你在巡察工作中栽跟头,卷铺盖走人;“3·18”事件前夕,钱兴胤回来找他筹谋,我虽感觉钱兴胤的做法有些过于阴损,且有违法之嫌,但为了彻底扳倒你,也就顾不得了,结果最终造成了一死四伤的重大事故……
夏莲侄女,除了上述事情之外,我还有很多违纪违法的行为,也就是我前面说的见不得人的东西:譬如长期将集体一百二十亩机动耕地挂在名下,收入归己;每年都利用为集体购买树苗的机会暗吃回扣,且将树苗的死亡率控制在百分之五的比率,那次倘若不是当机立断,采取措施,差点便被张天远揭开内幕;还有,我还多次向上级匿名写信举报过你爹,在外散布过于你不利的谣;等等……
夏莲侄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离婚的事情,——不但我知道,钱兴茂、钱二狗和李大牛也都知道。对,是钱兴胤亲口告诉我们的。钱兴胤几次偷偷回村,鼓动我想方设法的把你拉下马来。他说,只要把你拉下了马,我就可以担任支书;即使拉不下马,于我,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于他,则可以迫使你举手就范,答应“黑马”房产开发公司参与土地整治工程,则可以迫使你在他的面前,乖乖的低下头来……
最后,王安平叹气说道:“夏莲侄女,我跟随共产党这么多年,怎么能这样糊涂,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夏莲侄女,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说我做的这些事情,一旦被村人们知道,我还有脸再在仲景村里混下去吗?夏莲侄女,你是个好人,有能力有气魄,有思想有胸怀,我真心祝愿你把事业做大……”
赵夏莲静静的听着。她知道,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既有着横向联系,又有着纵向联系,尽管她也曾经猜到钱兴胤从中作祟,曾经猜到王安平从中作祟,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两人竟会为了不同的目标而如此联起手来对付自己。不过,既然眼下的风风雨雨已经烟消云散,那么她也就没有义愤填膺拍案而起的必要了。沉默半天,赵夏莲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又给王安平的杯里续满开水,然后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字斟句酌的说道:
“安平叔,啥也不要说了,我也不想再听到关于过去的任何话题了。我今天也算代表仲景村村支两委、代表仲景村的父老乡亲过来看看你。希望你能够真诚悔过,安心改造,早日回到我们大家中间!”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始终没能插上话的王大胖再次凑到王安平面前,说道:“爹,你的案子检察院已经提起公诉了,法院也将于两个月后正式开庭审理。——你得赶快把存折的密码告诉给我,我好取出钱来替你打点,争取从轻判决……”
“正文完了,下面我给大家念段社论,”王安平还是看也不看王大胖一眼,却冲了赵夏莲狡黠的咧嘴一笑,然后双手举起摊开仿佛捧着报纸一般,“一九五八年八月六日伟大领袖***迈着神采奕奕的步伐来到了河南省新乡县七里营公社……”
王大胖:“爹……”
赵夏莲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宜插话,何况一会还要再见钱兴茂和钱二狗,同时也在考虑着要不要见钱兴胤一面,王安平忽然站起身来,双手伸前,仿佛在和什么人握手一般,嘴里喃喃的说道:
“二爷,六哥,我想吃咱仲景坡上的萝卜了。咱仲景坡上的萝卜可真好吃啊。早年间,一到秋天,满坡上下绿格莹莹的都是萝卜,一棵棵青多白少;拔一棵抹去泥巴,‘喀嚓’一口咬下去,那滋味可真是又脆又甜哪……”
王大胖:“爹,你就是不为子女考虑,也得为自己考虑,——法院很快就要正式开庭审理了……”
“探视时间到了,我该进去了!”王安平望着并肩走向自己的武警战士和公安干警,主动起身说道。
王大胖:“爹……”
王安平在武警战士、公安干警的押送下,起身准备离去时,再次对着赵夏莲说道:“夏莲侄女,里面虽好,可是毕竟地方狭窄,活动没有自由,也不能随意吃喝,不是久留之地……所以,你得跟市里镇上的领导说说:老叔我虽然犯了错误,可还是应该继续担任主任的。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人,谁能不犯错误?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嘛。我知道仲景村需要我,水源镇需要我,——如果象我这样的人不能继续担任主任,那么全村人民不会答应的,全镇人民也是不会答应的!……”
王大胖见父亲一直不肯搭理自己,脸慢慢的涨成了猪肝色;趁父亲不注意时,突然一把抓起桌上已经撕开的烟包摔在地下,又从父亲手里夺过抽了一半的烟头,也摔在地下,然后又跳上去狠狠的踩了几脚。直到踩得满地稀巴碎烂了,这才一不发怒气冲冲的扭头走出门去……
走到房间门前,王大胖扭头冲着王安平咬牙切齿的喝道:“老东西,既然抓着银行存折死不放手,那你就等着死到里面吧!”
面对王安平的一系列反常语,赵夏莲十分诧异,感觉他可能羁押时间过长,精神上出了问题,可是把目光转向王安平时,却突然发现他正斜睨着王大胖,脸上快速浮过了一丝狡谲的得意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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