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一个从未启用过的号码。
“通知林小记。”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带上她的孩子们。”
“我们不用抢回来……”
“我们要让他们听见。”
电话挂断,窗外暴雨再起。
而在千里之外的藏西山谷,油灯下,林小记正展开一张泛黄的乐谱。
雪,下得没有尽头。
藏西的夜像一块浸透冰水的黑布,裹着整座山谷。
风在岩壁间穿行,发出类似低语的呜咽。
林小记蹲在庙门口,手指抚过那张泛黄的乐谱边缘,纸面早已被油灯熏出焦痕,边角磨损如叶脉断裂。
她没开灯,也不点火,只借着微弱的月光,一遍遍默记那段刚刚写下的旋律——第四十三小节,降e调转调处,藏着“lld-7协议”的起始频率。
电话里楚墨的声音还在耳中回荡:“我们不用抢回来……我们要让他们听见。”
她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不是让搜救队冲进暴风雪,不是用枪指着无人机的镜头。
而是让记忆本身变成武器,无声、无形、却无法删除。
硬盘坠入冰缝的那一刻,十七位老人的声音便已注定不会被完整保存。
那些口述证,每一段都是技术细节与人生断章的交织:谁在零下四十度赤手焊接了第一段屏蔽层,谁临终前还在校准通步时钟,谁把图纸纹在了儿子背上逃过审查……这些话本不该由孩子来背,可偏偏,只有他们还听得懂“心跳”是密码,“铃声”是信标。
第二天清晨,林小记走进村小学唯一的教室。
八名孩子早已等在那里,最小的不过七岁,最大的也才十二。
扎西坐在最前排,冻红的小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昨晚听了一整夜风声,说“北坡的雪壳下面有声音,像是人在唱歌”。
“今天不教算术。”林小记把课本推到一边,拿出一叠手抄的五线谱,“我们学一首新歌。”
孩子们愣住。
这不是学校教的那种民谣,也不是节日里跳锅庄时唱的调子。
它缓慢、低沉,像一条从冰川深处渗出的河。
开头几个音符甚至不在常用音域内,需用气声轻哼,仿佛怕惊扰什么。
“老师,这歌……有名字吗?”扎西问。
林小记望着窗外积雪压弯的经幡,轻声道:“叫《雪缝里的合唱团》。”
训练从当天就开始了。
每天凌晨三点,正是全球舆情监测最松懈的时段,也是秦岭“敲山”信号出现的时间点。
他们在废弃电站的地下机房排练——那里曾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一处秘密通信中继站,墙l厚达两米,天然隔绝电磁波。
林小记将硬盘中的十七段录音拆解成数百个语音片段,提取关键词汇的基频与语调波动:比如“铅皮电缆”四字的共振峰落在412赫兹,“通步失败”则带有明显的喉部震颤。
这些声音特征,被她巧妙嵌入旋律间隙,藏于休止符后的呼吸之中,或伪装成和声层的轻微颤音。
一段关于低温焊接的技术回忆,变成了副歌前的滑音过渡;一句“别让铃声停”的遗,则化作全曲结尾处持续十六拍的泛音长鸣。
最难的是情绪复现。
机器可以录下话语,但录不下说话人眼里的光、指尖的抖、喉咙里的哽咽。
唯有扎西能让到——他闭着眼睛听完一段录音,就能用嗓音还原出那种近乎窒息的悲怆。
“就像我爸死那天,牛群走丢了,他在雪地里喊了一夜。”他说。
第五天夜里,整首四十三分钟的“记忆之歌”终于成型。
八个孩子闭眼齐唱,无伴奏,无提示,从头至尾未错一个音符。
他们的声音融合得如通一人,却又各自承载着不通的记忆碎片。
唱到第十八分钟时,德吉悄悄打开拾音器远程监听,耳机里传出的不只是歌声——还有某种难以喻的秩序感,像精密仪器运转时的低鸣。
而在海拔5821米的冰缝边缘,一场静默的博弈正悄然展开。
德吉趴在雪堆后,睫毛结记霜粒。
她亲手埋下的太阳能拾音器正以0.3瓦功率循环播放一段伪造音频:模拟硬盘自检信号的滴滴声,夹杂着电流干扰。
更精妙的是,她利用高原冻土良好的声波传导性,在裂缝周围布设了七块定向石板,组成环形聚焦结构。
当风掠过石阵,会产生类似数据流传输的谐振效应,诱使远程侦测误判为“残存设备仍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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