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爷的质问,像一把锥子,扎在死寂的空气里。
阿梨从没见过爷爷露出这样的神情,那是混杂着惊骇、忌惮和极度不解的复杂眼神。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门框,看着屋子中央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心里一阵发慌。
她救回来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身体里怎么会藏着这么可怕的力量?
阿辰靠在床沿,胸口微微起伏。黎爷的目光让他感到不适,那是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审视。但他没有回避,只是平静地迎着对方的视线。
“一个……忘了自己是谁的人。”他回答道,声音因为脱力而显得有些飘忽。
“忘了自己是谁,却没忘了怎么杀人。”黎爷站起身,语气冷硬,“而且是用这种手段。”
他伸出那根沾着灰黑血迹的手指。
“这不是武功,也不是寻常修士的法术。我行医五十年,见过被毒死的,被咒杀的,被邪法侵蚀的,但从没见过这种……从根子上就被‘抹除’掉生机的伤。青云宗那帮废物,没这个本事。”
阿辰沉默。他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归墟之体,奇点,寂灭之火,这些东西说出来,在这个世界的人听来,恐怕比“魔修”二字更加惊世骇俗。
看到阿辰不说话,黎爷眼中的锐利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虑。他不是莽夫,活了这么大年纪,他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人呢?”他换了个问题。
“走了。”
“你放他们走了?”黎爷眉头一皱,“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以为他们会信守承诺?”
“那个叫刘庆的,不敢。”阿辰淡淡地说道,“比起宗门的规矩,他更怕死。”
他最后那句话,并非单纯的威胁,而是将一丝归墟的意境,顺着话音,刺入了刘庆的心神。
那种源于生命本源被湮灭的恐惧,会像梦魇一样缠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异动。
这是他身为顶级修者的本能,一种精神层面的威慑。
黎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走到阿辰面前,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股苍老但温热的内息,带着草药的味道,探入阿辰的经脉。
阿辰身体本能地一僵,但最终没有反抗。
黎爷的内息在他体内游走一圈,眉头越皱越紧。他探查到的,是一片死寂。经脉空空如也,丹田更是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那点微末的内息一靠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在这片死寂之下,他又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恐怖的、让他心惊肉跳的“质”。
就好像……一座沉寂的火山。表面冰冷,地底却蕴藏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岩浆。
“怪胎。”半晌,黎爷松开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
“爷爷!”阿梨终于忍不住,跑了进来,她看到阿辰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眼中满是担忧,“辰大哥他……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这一声“辰大哥”,让阿辰微微一怔。他抬眼看向阿梨,女孩的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后怕,但更多的却是纯粹的关心。
他心中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声称呼轻轻触动了一下。
“死不了。”黎爷替他回答了,语气不怎么好,“但离死也不远了。他这是强行透支了根本,比受了外伤还麻烦。”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给阿辰:“吃了它。能帮你固本培元,吊住一口气。”
阿辰没有犹豫,接过药丸吞了下去。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在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中流淌,驱散了不少那股发自骨髓的空虚感。
“谢谢。”他低声道。
“别谢我。你惹的麻烦,还没完。”黎爷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你废了刘庆一条手臂,还让他看到了你的手段。就算他自己不敢说,青云宗也不是瞎子。一个内门弟子被人重创,他们一定会追查到底。”
“这里离青云宗不过百里,用不了三天,就会有执事级别的人物过来。”黎爷的声音很沉,“到时候,不光是你,整个下溪村,都得跟着遭殃。”
阿梨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虽然不懂修行界的事,但也知道青云宗对这片土地意味着什么。
那是天,是主宰。
阿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能连累这对救了他的爷孙,和这个无辜的村子。
“有什么办法?”他问道。
“办法有两个。”黎-爷伸出两根手指,“一,你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我会想办法帮你掩盖痕迹,青云宗的人找不到你,或许会把事情压下去。”
阿辰摇了摇头:“他们找不到我,会迁怒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