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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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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少龙深心中愈景仰李牧,只要看看王龁这等猛将,说起他时仍颇有谈虎色变之感,可见他确是英勇不凡。各人再谈一会,兴尽而散。

次晨醒来,项少龙先苦练一轮刀法,与纪嫣然一起出门,后者是领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为黑龙出世作安排和预演,否则若出了差错,将会变成天下间最大的笑话。由于早有李斯通知小盘关于乌应元献金和桓齮的援军须作财政和人事上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见小盘,而是直接往赴朝会,省掉不少时间。项少龙忽然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庄襄王被害死,先是田猎,接着是到楚国去,还有前日的决战,好事坏事,一波接一波地汹涌过来,教他应接不暇,喘口气也有困难。但在这一刻,压力大大减轻。至少在可见的将来,没有什么特别伤脑筋的事。自己也算可怜,除了初到贵境时与美蚕娘一起过的那段日子,他从未试过全心全意去享受在这古时代里自己那种奇异的生活。正胡思乱想,后方蹄声骤响。项少龙和十八铁卫同时回头望去,原来是嫪毐来了,后面跟着韩竭、令齐两人和大群前后开道的亲随。只论气派,项少龙确是瞠乎其后。

嫪毐转瞬来到他旁,笑道:“项大人昨晚设宴欢饮,为何竟然漏了小弟呢?”

项少龙大感尴尬,借与韩竭和令齐打招呼,争取到少许缓冲时间,匆匆间想好答案,微笑道:“那算什么宴会,只是昌平君临时要为我搞个祝捷宴,还把两位王大将军似拉夫般拉来,吃的却是由我提供的酒菜,占尽便宜,所以嫪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1

嫪毐、韩竭、令齐和其他人听他说得有趣,大声哄笑起来,气氛至少在表面上融洽了很多。

嫪毐停不了笑地喘着气道:“项大人的词锋可能比得上苏秦和张仪,教小弟再难兴问罪之师。顺道向项大人道个歉,前晚邱日升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已给小弟严责,希望项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项少龙暗中叫好,知道嫪毐因认定吕不韦是头号敌人,所以这么卑躬屈膝地来向自己修好,笑道:“下边的人有时是不会那么听话的,是啦!为何仍未见国兴来向我报到呢?”

后侧的韩竭笑道:“这事问我就最清楚,没有十天半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绶等物,他怎敢妄去报到呢?”

宫门在望,嫪毐出其不意道:“长话短说,醉风楼最近来了个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团,项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风楼欢醉一宵,若是推托就不当我嫪毐是朋友。”

项少龙心中暗道老子从没把你当过是朋友。当然不会表露心声,苦笑道:“若项某人的娇妻因在下夜归而揍我一顿,要惟内史大人是问。”

嫪毐哑然失笑道:“原来项大人说话这般风趣,唉!真恨不得快点入夜,好与项大人把盏欢,今晚黄昏小弟在醉风楼恭候大驾。”

项少龙暗叫倒霉,他的希望刚好和嫪毐相反,是希望永远是白天,那就不用和嫪毐虚情假意地磨它整个晚上。

桓齮的援部队,在咸阳王族和权臣的斗争中,实是关键所在,若给小盘掌握着这么一支精兵,任何人生出异心,要顾虑到他们的存在。由于援部队的兵员是从外地挑选而来,集中训练,自成体系,绝不像禁卫、都卫或都骑般易于被人收买或渗透。所以吕不韦千方百计,软硬兼施,也要把人安插到援部队内去。幸好他拣的是蒙武和蒙恬两人,其中亦包含讨好他们老子蒙骜的心意,小盘和项少龙等自然是正中下怀。当桓齮在殿上提议须增添两名副将,吕不韦一党的人立即大力举荐蒙氏兄弟,小盘装模作样,磨蹭一番后“无奈”的答应。嫪毐措手不及下,一时难以找到资历和军功比两人更好的手下,只好大叹失着,更加深他对吕不韦的嫌忌。

项少龙自是暗中偷笑,现在他的唯一愿望,是在黑龙出世后,过几年太平安乐的日子,等到小盘登基,吕不韦气数已尽,一举把吕嫪两党扫平,然后飘然引退。他去志之所以如此坚决,除了源出于对战争的厌倦,不忍见大秦覆亡六国的情景,更有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清清楚楚去思索的原因,那就是小盘的变质。在历史上的秦始皇,种种作为,既残暴,又是穷奢极侈,假若他仍留在小盘身旁,试问怎忍受得了,所以唯一方法是眼不见为净。他在影响历史,而历史亦返过来在影响他,其中的因果关系,恐怕老天爷出头仍弄不清楚。早朝后,吕党固是喜气洋洋,小盘等亦是暗暗欢喜。项少龙被小盘召到斋去,与昌平君、李斯等研究黑龙出世的行事细节,然后离开王宫。

经过琴府,忍不住又溜进去找她,岂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见他来到,拉他往一旁含泪道:“我正要使人找你,华阳夫人病倒,我要立刻赶往巴蜀,唉!”

项少龙方寸大乱道:“你竟走得这么急。”

琴清靠入他怀里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近年来她身体日渐衰弱,撑到现在已是难得。所以琴清须在她这最后一段日子,陪在她身旁。诸事一了,我会回到你身边来,不要再说使人家更难过的话好吗?”

项少龙平复过来,问道:“储君知道吗?”

琴清道:“刚使人通知他和太后。”

项少龙还有什么话好说。千叮万嘱下,亲自送她上路,到了城外十多里处,依依惜别,返回咸阳城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刻,想起嫪毐的约会,无奈下匆匆赴约去。

踏入醉风楼,伍孚迎上来,亲自领他往嫪毐订下的别院,恭敬道:“内史大人早来了。”

项少龙顺口问道:“还有什么人?”

伍孚道:“大都是内史大人的常客,只有蒲爷教人有点意外。”

项少龙愕然止步,失声道:“蒲鶮竟来了?”

此时两人仍在园林内的小径上,不时有侍女和客人经过,伍孚把项少龙扯到林内,见左右除铁卫外再无其他人,低声道:“大将军可否听伍孚说几句肺腑之?”

项少龙心中暗骂,肯信伍孚这种人有肺腑之的若不是蠢蛋就是白痴。表面当然装作动容的道:“伍楼主请放心直。”同时打出手势,着荆善等监察四周动静。

伍孚忽然跪伏地上,叩头道:“伍孚愿追随大人,以后只向大人效忠。”

项少龙只感啼笑皆非,说到底伍孚亦算有头有脸的人,乃咸阳最大青楼的大老板。这般卑躬屈膝的向自己投诚,确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忙把他扶起来,道:“伍楼主万勿如此!”

岂知伍孚硬是赖着不肯爬起来,这家伙演技了得,声泪俱下道:“伍孚对于曾加害项大将军,现已后悔莫及,希望以后为项大人尽心尽力做点事。若大人不答应,就不若干脆一……嘿!一刀把小人杀掉算了。”

项少龙哪还不明白他的心态。像伍孚这种小人,像墙头长出来的小草,哪股风大,就被吹向哪一方。

以前他以为真命主是吕不韦,于是依附其下来陷害他项少龙,但现在逐渐察觉他的不好惹,到前数天更忽然觉到他和储君竟亲密至齐逛青楼,又得王龁王陵一众重臣大将的支持,兼之自己更挫败管中邪,荣升大将军,这么下去,到吕不韦败亡之时,他伍孚轻则被赶离咸阳,重则株连亲族,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方法是向项少龙表态效忠。亦可看出伍孚买的是以小盘为中心的政军团体最终可获得胜利。所以伍孚虽只是个从市井崛起的人,但却比很多人有远见。

项少龙沉吟片晌,正容道:“若要我项少龙把楼主视作自己人,楼主必须以行动来证明你的诚意,而且以后要全无异心,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伍孚叩头道:“大将军请放心,说到底我伍孚仍是秦人,当日只是一时糊涂,以为仲父乃储君宠信的人,而大将军却是……却是……”

项少龙已不知给人骗过多少次,怎会三两语立即相信他,心中烦厌,喝道:“给我站起来再说!”

伍孚仍是叩头道:“这次小人甘冒杀身之险,要向大将军揭破嫪毐的阴谋。”

项少龙早知他手上必有筹码,方会这样来向自己投诚,但仍猜不到关系到嫪毐,半信半疑道:“嫪毐若有阴谋,怎会教你知晓?”

伍孚道:“此事请容小人一一道来。”

项少龙低喝道:“你若再不站起来,我立刻掉头走。”

伍孚吓得跳起来。

项少龙拉他到园心一座小桥的桥栏坐下,道:“说!不许有一字谎,否则你将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伍孚羞惭道:“小人还怎敢欺骗大人……大将军。”然后续道:“内史府最近来了个叫茅焦的齐人,此人声名极盛,尤以用药之学名著当世。”

项少龙吓了一跳,茅焦岂非小盘的御用内奸吗?为何竟会牵连到他身上去呢?难道竟是个反间谍。筆趣庫

伍孚见他沉吟不语,哪猜得到个中原因,以为他不相信,加强语气道:“此人曾当过齐王御医,乃有真材实学的人。”

项少龙眉头大皱道:“嫪毐要他用药来害我吗?那可能比行刺我更困难。”

伍孚沉声道:“嫪毐要害的是储君。”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伍孚恭谨道:“自那天见过储君,我一直忘不了储君的气概,储君那对眼睛扫过小人,小人好像什么都瞒他不过似的。最难得是他面对美色,绝不像吕不韦、嫪毐等人的急色失态。所以当昨晚美美侍候嫪毐回来,得意洋洋地告诉小人,嫪毐不久可取吕不韦而代之,虽再无其他话,但我已留上心。”

项少龙感到正逐渐被这个一向为自己卑视的人说服。唯一的疑点,是嫪毐羽翼未丰,此时若害死小盘,对他和宋姬并无好处,于吕不韦亦是不利。无论吕不韦或朱姬,权力的来源始终是小盘。

项少龙淡淡道:“嫪毐若要干这种罪诛三族的事,怎会轻易告诉任何人?”

伍孚道:“美美和嫪毐关系匪浅,已相好多年,只是碍于有吕不韦在,以前只可偷偷摸摸,现在嫪毐当上内史,仍斗不过吕不韦,加上最近吕不韦有纳美美为妾之意,嫪毐着急起来,向她透露点秘密,是理所当然。”

项少龙早闻得嫪毐和单美美间的关系,心底又多相信几成。皱眉道:“害死储君,对嫪毐有什么好处?”

伍孚肃容道:“要害死储君,根本不须用到茅焦这种用药高手,储君身边有很多内侍是嫪毐的人,而妙在储君若生什么事,所有人都会把账算到吕个韦身上去。”

项少龙点头道:“情况确是如此。”

伍孚见项少龙开始相信他,兴奋起来,却把声音尽量压低道:“美美说完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话,就回小楼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会找她的心腹小婢秀菊密谈,于是偷听整晚,终于找到蛛丝马迹。”

见到项少龙瞧他的那对眼不住瞪大,伍孚尴尬地补充道:“项大人请勿见怪,在红阿姑的房中暗设监听的铜管,乃青楼惯技,且都不为她们知道。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识嫪毐卑鄙的阴谋。”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亲口说出来,哪猜得到在与醉风四花颠鸾倒凤之际,可能会有人在洗耳恭聆。

伍孚续道:“美美告诉秀菊,嫪毐着茅焦配出一种药物,只要连续服用多次,人会变得痴痴呆呆,终日昏沉欲睡,时好时坏,只要给储君用上几服,储君将难以处理朝政,那时太后大权在握,嫪毐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

项少龙登时汗流浃背。

这条计策确是狠绝非常,最微妙是纵有人生疑,只会疑心到吕不韦身上去,皆因吕不韦早有前科。

正心惊胆颤,伍孚又道:“其实美美对大人也有点意思,只因大人对她毫不动心,她方转爱为恨。她是小人养大的,自少心高气傲,等闲人不放在眼内,别人要给她赎身都不肯,但现在看来她应是对嫪毐死心塌地。”

项少龙哪还有心情理会单美美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情。顺口问道:“杨豫是否和许商缠上?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吗?”

伍孚冷笑道:“管中邪从来只把女人当作泄欲的工具,那有闲情去管杨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对大人比对许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兴趣,小人可把她送给大人,四个女儿除归燕外,都很听小人的话。”

项少龙失笑道:“不要故意说些话来哄我开心,为何独是归燕敢违抗楼主的命令?”

伍孚苦笑道:“这个女儿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后性情大变,终日想着向大人报复,我多次规劝她竟敢充耳不闻,望大人勿与她计较。”

项少龙想不到伍孚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要计较早计较了。”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会如实报上储君,异日嫪毐授之时,必不会漏了楼主这份天大的功劳。”

伍孚千恩万谢的拜倒地上。项少龙把他扯起来,继续朝嫪毐等候他的别院走去。心内不由百感交集,嫪毐这么做,势须先得朱姬肯。人说虎毒不食儿,想不到朱姬竟为了情夫,狠下心肠去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由这刻起,他再不用对朱姬存有疚歉之心。

抵达别院,项少龙着荆善等在外进小厅等候,与伍孚举步进入大堂里。

六个几席分投大堂两边,见项少龙驾到,嫪毐露出欣悦之色,领着蒲鶮、韩竭、令齐、嫪肆等起立施礼,陪侍的小姐则拜伏地上,执礼隆重周到。项少龙还礼的当儿,虎目一扫,觉醉风四花全在场,陪蒲鶮的是白蕾、单美美和杨豫均在嫪毐的一席,归燕则坐在嫪肆之旁,韩竭和令齐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虽比不上白蕾诸女,已是中上之姿。

项少龙见他们仍未举馔,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请恕小弟迟来之罪,但千万莫要罚酒,否则小弟不但迟来,还要早退。”

众人听他妙语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声夹杂在男性粗豪的笑语中里,自有一番难以替代的风流韵味。

后侧的伍孚引领项少龙坐入嫪毐右方上席,嫪毐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楼的项大将军肯赏脸光临,我们这群好色之徒,已感不胜荣幸,哪还敢计较大将军是早退还是迟到。”

项少龙坐下来,刚好面对大奸商蒲鶮,后者举杯道:“这杯并非罚酒,而是贺酒,那晚我输得连老爹姓什么都忘了,竟忘记向大将军祝贺,故以此杯作补偿。”

众人轰然举杯劝饮。项少龙沾唇即止,盖因想起茅焦,若说没有戒心,就是欺骗自己。

伍孚见状附身低声道:“酒没有问题,全是新开的。”这才退出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项少龙感到杨豫和单美美看他的眼光,与以前稍有不同,似乎并非只有恨而无爱。

嫪毐放下酒杯,先介绍韩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齐身旁的花玲,继而笑道:“项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专,下官身旁两位美人儿,其中之一是专诚来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为照顾,以免美人寂寞,现在物归原主,任大人挑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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