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阳走在前面,徐少陵则微微落后她半步,跟在她的身后。
木质的楼梯上,响起两人极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楼梯间的最后一截,光线略显幽暗。
方才雅间内黄先生带来的无形威压,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宋朝阳的脚步轻盈,心中却因徐少陵方才的表现而波澜未平。
她微微侧首,看向身后落后半步的徐少陵。
他神色平静依旧,仿佛那番论道中庸不过是寻常之事。
这份沉稳,远超常人。
“少陵,你方才那番中庸之论,着实令我刮目相看。”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只是,你平日里酒楼事务繁忙,这些功课,都是何时做的?”
徐少陵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回世子妃,清晨天色微明,鸡鸣三遍之后,便可温书一个时辰。”
“白日里若有片刻空闲,亦会翻阅一二。”
他略一停顿,语气平静地补充。
“有时夜深客散,若天上月色尚可,便能借着月光,再看上一些。”
月光?
宋朝阳的脚步猛地一顿,停在了楼梯的缓步台上。
深秋的寒意,似乎顺着木质的楼梯,丝丝缕缕地侵入骨髓。
在这样的天气里,借着月光看书……
“借着月光?”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眼下已是寒冬,夜里寒气侵骨,你身子如何受得住?”
那该是何等清苦的景象。
昏暗的月色下,一个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苦读。
徐少陵的嘴角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那并非笑意。
是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淡然。
“家中贫寒,点不起灯烛。”
“多年如此,早已习惯了。”
这几句平淡无奇的话,却轻轻敲在了宋朝阳的心上。
一下,又一下。
一种陌生的酸涩与揪紧,蓦地攫住了她。
那不是怜悯。
是对这份坚韧与执着背后,那难以说的艰辛的深刻体悟。
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将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
却要为了几卷书、一点光,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她想起他那双骨节分明却布着薄茧的手,想起他那身浆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的衣袍。
心头某种决意,愈发坚定。
这样的人才,这样的毅力,不该被贫穷所困。
她很快敛去眸中的异色,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果断。
“知道了。”
“你先去楼下忙吧,今日你也辛苦了。”
徐少陵微微垂首。
“是,世子妃。”
他转身,步伐稳健地走下剩下的阶梯,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宋朝阳静立片刻,才慢慢踱步走向柜台。
李掌柜正戴着老花镜,一丝不苟地核对着账目。
见她过来,李掌柜忙起身。
“李掌柜。”
“往后,徐少陵的活计,你多上心些。”
“酒楼每日打烊之后,便让他按时回去歇息,不必事事都让他盯着。”
李掌柜闻,眼中闪过了然,随即郑重点头。
“世子妃放心,老朽明白。”
他捻了捻花白的胡须,轻轻叹了口气。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朽瞧着少陵这孩子,也是打心眼儿里疼他。”
“年纪轻轻的,比谁都能吃苦耐劳,每日里从睁眼忙到歇业,脚不沾地,却从没听他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
宋朝阳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