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放下听筒时,指节泛着青白。
    苏若雪的丝帕还搭在他手背上,带着她惯用的沉水香,像根细绳子轻轻勒着神经。
    他抬头时,正撞进她眼底的关切,喉间的紧迫感突然软了软:“山本要做空顾家的丝绸股,还买通报馆造谣说咱们掺了日本纱。”
    苏若雪的指尖在檀木匣上顿住。
    那是顾家三代的账册钥匙,她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学管账,指腹早磨出薄茧。
    此刻茧子蹭过钥匙齿痕,她轻声道:“我去叫赵老板和小李。”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像在说“我在”。
    二十分钟后,绸庄后厅的榆木桌被敲得咚咚响。
    赵老板的西装前襟还沾着星点豆浆,显然是从早茶摊子直接跑过来的;小李抱着一摞账本,额角细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发梢都黏成了绺。
    顾承砚把电话内容复述完,茶盏在他手里转了三圈——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苏若雪在旁默默添茶,茶水漫过杯沿的刹那,他突然扣住杯底。
    “山本的目的不是打垮顾家,是杀鸡儆猴。”顾承砚指节抵着桌面,“他要让上海滩的商人们明白,跟日本商社作对,就是跟钱过不去。”
    赵老板的眉头拧成川字。
    他在汇丰银行做了十年经理,最见不得这种釜底抽薪的手段:“少东家说得对。但眼下最急的是——”他抽出钢笔在便签上画了个圈,“山本若联合钱庄做空,必然会先冻结咱们的流动账户。等股价跌了,他们再低价收筹码,到时候顾家连反击的钱都没有。”
    “那怎么办?”小李的声音发颤,攥着账本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他上个月才跟着顾承砚学做新式财务报表,,对小李道:\\\"立刻把剩余资金转到香港分行,用周老板纺织厂的名义。\\\"他转向苏若雪,\\\"你去仓库盯着装货,让伙计们把'顾氏自种自织'的标签贴在最显眼处。\\\"
    \\\"明白。\\\"苏若雪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月白罩衫,转身时发间的珍珠簪子闪了闪,\\\"我让阿福带两辆板车在后门等。\\\"
    小李抱着一摞收据跑回来时,额角的汗已经浸透了衣领:\\\"少东家,收据都在这儿!
    周老板刚才打电话说,他带了十个伙计在汇丰门口支起了'力挺顾氏'的招牌!\\\"
    顾承砚接过收据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毛边——是小李连夜用浆糊粘补的旧单据。
    他突然想起现代课堂上教过的\\\"危机公关三角\\\",此刻却觉得那些理论都不如眼前这叠带着人味的纸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