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县公安局审讯室。惨白的灯光打在刘大彪脸上,肥硕的脸颊失去了血色,眼袋浮肿发青,额头上密布着油亮的冷汗。
他瘫坐在冰冷的铁椅上,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往日的跋扈嚣张荡然无存,只剩下困兽般的颓丧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和他身上散发出的、隔夜酒混着汗酸的气息。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
苏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脸上爆炸留下的烟灰已经洗净,手臂上缠着新鲜的纱布,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冰冷。
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件简单的旧夹克,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刘老板,别来无恙。”
苏辰的声音平静无波,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却如同重锤敲击。
刘大彪猛地抬头,看到是苏辰,眼中瞬间爆发出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
“是……是你?苏辰!你个小杂种!都是你害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挣扎着想扑过来,却被铁链牢牢锁住,只能发出徒劳的咆哮。
苏辰走到审讯桌前,将那个文件袋“啪”地一声丢在桌面上,声音不大,却让刘大彪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文件袋,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毒蛇。
“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专案组,效率很高。”
苏辰拉开椅子坐下,姿态放松,眼神却像手术刀般剖析着刘大彪的每一丝表情,“张富贵临死前最后三小时的通话记录,找到了。
他手机里删除的短信,恢复了。他冲进鼎盛前十分钟,收到一条银行入账短信,一百万,来源是一个境外离岸公司的空壳账户。”
苏辰语速平缓,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子弹,精准射向刘大彪的心理防线,“更巧的是,那个空壳公司,和鼎盛实业在三个月前,有过一笔两千万的‘咨询费’往来,收款账户,正是你刘大彪在开曼群岛开的私人户头。这笔钱,后来变成了你在‘金鼎’会所顶楼新装修的那间‘帝王厅’。”
刘大彪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瞳孔剧烈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粉碎!
他没想到,省厅的人动作这么快!
更没想到,苏辰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穷学生,竟能如此精准地抓住这些致命的线索!
“张富贵是个烂赌鬼,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老婆跟人跑了,唯一的念想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国外念书,每年几十万的学费生活费像无底洞。”
苏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你只用一百万,就买通了他,让他开着装满汽油的车,去撞他自己名义上的‘产业’,制造混乱,为你和你背后的人争取时间。你告诉他,只要他死了,他儿子下半辈子的钱,你管够。对吧?”
“污蔑!全是污蔑!”
刘大彪嘶声力竭地否认,声音却明显发虚,眼神躲闪。
“污蔑?”
苏辰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个文件袋,“这里面,还有更精彩的东西。你名下鼎盛实业承接的青河县‘老城区管网改造工程’的账目。账面上花了三个亿,实际用到工程上的,连一个亿都不到。剩下的钱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刺入刘大彪的眼底,“通过层层分包、虚增材料、伪造票据,流进了至少七家皮包公司。
而这几家皮包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指向了同一个人——县政协副主席,马国涛的小舅子。”
“马国涛”三个字一出口,刘大彪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软在椅子上,脸色灰败如死人。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赖以生存的保护伞!
竟然……竟然被苏辰,被省厅的人,这么快就挖到了根子上!
“你以为你扛下所有,就能保住你儿子在国外逍遥?保住你背后的人安然无恙?”
苏辰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别做梦了。张富贵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断尾求生,弃卒保帅’?刘大彪,你就是那个注定要被舍弃的‘卒’!你死了,你儿子没了靠山,国外的高利贷会放过他?你背后的人,为了自保,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更彻底!让你永远闭嘴!”
“不……不可能!上面答应过我……”刘大彪失神地喃喃,心理防线在苏辰精准的打击和残酷的预下,开始土崩瓦解。
“答应?”苏辰冷笑,拿起文件袋,抽出最上面一张模糊但能辨认的监控截图复印件,推到刘大彪面前,“看看这个。爆炸发生前三小时,‘金鼎’会所后门。这个穿风衣、戴帽子离开的人,眼熟吗?”
刘大彪的目光落在截图上一个模糊的侧影上,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虽然模糊,但那走路的姿态,那习惯性的小动作……他太熟悉了!是马国涛的贴身秘书!
“他……他是去……”刘大彪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是去给你送那张‘断尾求生’的纸条?还是去确认你这个‘卒’有没有乖乖听话?”
苏辰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刘大彪,你被卖了。被卖得干干净净。现在能救你儿子,能让你自己死得稍微有点价值的,只有你自己!
把你知道的,关于马国涛,关于青河县这些年所有的黑幕,所有你替他做过的事,他给你提供的保护,一笔一笔,清清楚楚地交代出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苏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彻底崩溃、眼神涣散的刘大彪:
“是继续当一条被主人抛弃后还要被剥皮抽筋的狗,还是抓住最后的机会,咬出真正该下地狱的人?你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看刘大彪一眼,拿起那个装满致命证据的文件袋,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传出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和绝望的嘶吼。
……
废弃的机械厂内,气氛却与审讯室的冰冷压抑截然不同。
最大的厂房被清理出来,虽然依旧简陋,却点起了明亮的白炽灯。
几十张从工棚搬来的旧桌椅整齐排列,前方挂着一块新刷的黑板。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油漆和汗水的味道,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厂房,足有上百人。
都是青河县各个厂矿倒闭或半倒闭后散落的技术工人。
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甚至打着补丁的工装,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眼神却不再麻木,而是充满了久违的期盼和一种新生的激动。
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简陋的、折叠起来的纸片——那是他们填写的“工人代表”选票。
老李头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一个用铁皮罐头盒做的简易投票箱,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洪亮清晰:“各位老少爷们!姐妹们!咱青河的‘技工之家’,省里和大学支持的项目,今天算是真正立起来了!严教授送来了政策文件,省里督查组的沈秘书长也点了头!以后咋干,钱咋花,事咋办,不能光靠苏辰娃子一个人跑断腿!
咱得有自己的章程!有自己的主心骨!所以,今天,咱就按苏辰说的,一人一票,选出咱工人自己的代表!代表咱说话!代表咱盯着这个‘家’!”
“好!老李头说得对!”
“选!咱们自己选!”
“选信得过的!选有手艺的!选敢替咱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