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当江振国那句我不信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有了实体,凝固成一块冰冷的琥珀,将江卫军和江秀丽兄妹俩那惊恐欲绝的表情,永恒地封印了起来。
而远处那棵大树后,林晚秋的身体,如遭雷击,猛地一晃。
她清晰地看到,江振国在说出那句话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是穿过了攒动的人群,笔直地、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藏身的方向!
他在看我!
他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捅进了林晚秋的心脏,让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恐惧,前所未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藤蔓般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完了。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谋,在这头从地狱归来的雄狮面前,都成了透明的笑话。
他根本不是在审问张健,他是在......
隔空,审判她!
这一刻,林晚秋再也没有了半分侥幸,她做出了重生以来最快、最正确的决定——逃!
她甚至来不及跟那三个已经沦为废棋的同伙打一声招呼,便如同真正的惊弓之鸟,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疯了一样地朝着与钢厂相反的方向,亡命奔逃。
她不敢回头,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带着实质性杀意的目光,像两道激光,死死地钉在她的后背上,让她如芒在背,魂飞魄散。
厂门口的闹剧,在江振国那雷霆万钧的手段下,已经进入了尾声。
跪在地上的兄妹俩,在数千道目光的凌迟下,终于彻底崩溃了。
江卫军颤抖着,用那只流血的手指,在冰冷的墙壁上,划下了一个又一个屈辱的血字。
江秀丽则瘫在一旁,连哭都哭不出声来,只剩下绝望的抽搐。
李顺德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既解气,又感到一阵悲哀。
他走到江振国身边,叹了口气:振国,差不多就行了。再闹下去,真就成全厂的笑话了。
江振国面无表情地看着墙上那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的血书,点了点头。
目的,已经达到了。
杀鸡儆猴。
鸡,已经半死不活。
而那只最关键的猴子,想必也已经被吓破了胆。
保卫科!
李顺德立刻会意,对着旁边待命的干事一挥手,把这三个人,都带到保卫科去!让他们好好写一份检查!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至于送派出所,那只是吓唬人的话。
毕竟,这还是江振国的家事。
保卫科的人如狼似虎地冲上来,将早已瘫软如泥的江家兄妹和张健,一人一个,架着拖走了。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人群缓缓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还带着未曾消退的震撼。
他们看向江振国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八卦,彻底变成了敬畏。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红星钢厂谁都可以惹,唯独这个沉默了二十年的八级锻工,江振国,你碰都不能碰一下!
江振国没有在厂里多留,他谢绝了李顺德让他去办公室喝杯茶的邀请,独自一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街坊邻居,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过去,是带着几分可怜的客气。
现在,却是带着三分敬、七分怕的躲闪。
甚至有几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婆娘,一看到他的身影,便立刻像见了猫的老鼠,噤声低头,匆匆走开。
这就是威。
用最强硬的铁腕,打出来的威!
他回到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闭。
他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儿媳苏玉梅有些怯懦的声音:谁
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玉梅看到是他,那双总是带着惊恐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混杂着崇拜与安心的光芒。
爸......您回来了。
江振国点了点头,走进屋里。
堂屋里,小盼盼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颗昨天江振国给她的、她没舍得吃的黄豆,玩得不亦乐乎。
看到爷爷回来,小姑娘眼睛一亮,迈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举起小手,把那颗宝贝得不行的黄豆递到他面前。
爷......爷,吃。
江振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温暖地撞了一下。
他蹲下身,摸了摸孙女的头,将那颗黄豆又轻轻地放回她的小手里,声音沙哑地道:盼盼乖,爷爷不饿,你留着玩。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这个家。
没有了那两个白眼狼,整个屋子,都似乎变得干净而又明亮了。
他对苏玉梅道:把门锁好。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那......卫军和秀丽他们......
苏玉梅迟疑地问道。
他们,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江振国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苏玉梅浑身一颤,但这一次,她没有害怕,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将那根粗重的门栓,重重地插上。
这个动作,仿佛是-->>她对过去那段卑微生活的告别。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头一个破败的角落里。
林晚秋像一头被猎人追杀了一天一夜的狐狸,蜷缩在一间废弃的仓库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的柔弱与凄楚,只剩下扭曲的、不甘的怨毒。
她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