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房,萧远打开布包,入目是一个小木盒,里面整齐码着十个裹满糖霜的橙红柿饼,还有一包用油纸包裹的饴糖。
而木盒最底下还压着一封信,信封上字迹清秀,写着“阿远亲启”四个字,下面落款是孟薇。
萧远攥着书信的手微微发颤,“阿远”二字温柔又无心地敲在他心尖上。
明明猜到,孟薇大抵担心写他的封号会被有心人利用,才用了这样亲昵的称呼掩人耳目,可这两个字仿佛也裹满了糖霜,甜得他心尖发颤。
那滋味绵绵密密裹着他,叫他想起小姑娘身上的桂花香。
萧远用玉簪挑开信封,拿出里头的信,还没看,先弯唇笑起来。
都说家书抵万金,孟薇满满当当写了三页信笺,只怕万金都不够。
黄蘗汁染制的麻纸带草药的香味,她信里说在官府的告示墙上看见他立功的喜报,他现在是大英雄了,好厉害呀。
她还说,这些信纸是她看了《造纸术》做出来的,她会好生珍藏他送的书。
她絮絮叨叨,还说这是第一回用自己做的黄麻纸写信。
京城下雪了,他在交河县冷不冷?有没有好生吃饭,天冷时有没有及时加衣。
窗外,校练场上兵师的喊杀声响彻天际。
屋里的少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
阳光斜洒入窗户,他眼里盛满笑意,棱角分明的眉眼也变得温柔起来。
他看她写京城的河道结冰了,她很想去冰上玩,又怕万一破冰落水会很狼狈。
还有她学会做好吃的烧饼想送他尝尝,只可惜他人在边塞不能实现,便希望他在辛苦驻军的时候尝尝饴糖和柿饼,嘱他每日多笑一笑。
萧远的视线落在油纸包裹的黄色饴糖上,弯唇笑起来。
孟薇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文字松散没个正题,他却并没有不耐烦,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想象着她欢喜明媚的模样。
可惜,再厚的家书也有看完的时候,结语时,她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什么时候回吗?萧远小心翼翼合上信笺,装入信封,把它妥帖收藏好。
他思忖着,约莫开春的时候就能回去了吧,最晚四五月份也该到京城了。
萧远望向窗外,想起交河县里铁匠家的女儿。
她腕上佩戴着一串当地女子喜欢的铃铛手串,孟薇也会喜欢那样的首饰吗?————“还是不够呀。
”孟薇数着平日攒下来的碎银,一点法子也想不出来。
“不够什么?”这时冯氏挑帘进屋,手里端着一盘冬季里常吃的柿饼。
冯氏先前不过问,如今问了。
孟薇坦:“阿娘,我想开个纸铺,可是手里的钱不够盘一间铺子。
”早就见过她在院子里搅拌纸浆,冯氏也不惊奇,把柿饼放在桌上:“我心知你弄那些坛子必然有理由,看你晾晒麻纸,我也不敢扰了你,原来你想开个纸铺。
”冯氏嫁来孟府时,家里给了铺子做嫁妆,如今她租给别人做买卖,偶尔自己还帮着府里打理药铺的生意,自然也懂些生意经。
母女两个一问一答,她才知道,闺女如今只有一个黄麻纸可以售卖,那花叶麻纸还得等开春有了新鲜花朵才能做出来。
冯氏坐在圆凳上,语重心长道:“你想开纸铺,只卖一个黄麻纸恐怕太单一,便是阿娘出银子帮你把铺子盘下来,你也容易血本无归,这还没算请人造纸、打理铺子的钱。
你再想一想,除了黄麻纸,还有哪些纸可以造来买卖?”母亲的话句句在理,孟薇其实也知道自己太心急。
她糯糯道:“阿娘说的对,那便还是请阿橙的兄长帮我拿去集市卖吧,等我造出其它纸张,手上也攒够钱了,再盘铺子也不迟。
”冯氏点头,又笑问:“这会离着新春也没多久了,其实还有个法子赚些银子,你想到没?”孟薇支着下巴,细细思忖。
冯氏也不急,慢慢等闺女开窍。
片刻后,孟薇恍然大悟:“阿娘是叫我写些春联来卖吗?”“正是。
”冯氏笑起来,“你看,新春佳节,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可这识文断字的人家却不多,想要副春联还得花钱找人写。
你多写些春联,或是卖了换银子,或是送给人家赚个好名声,都于你今后开铺子有益。
你说是不是?”冯氏一下子为她想到许多。
孟薇抱着母亲的胳膊,笑着应下。
自从秋狝后,冯氏便觉得她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是从前性子柔软好说话的二姑娘。
如今她又筹划开纸铺,会为自己的今后打算了,冯氏更是觉得她有了大人的模样,越发放心她。
冯氏叹道:“原先我还担心你被欺负,如今看你也会想事了,前些日子更是知道不可愚孝你祖母。
你若一直这样,我才放心。
我和你阿耶虽然也给你备了嫁妆,但你祖母恼我只生你一个孩子,常念叨你爹纳妾。
万一将来真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你有自己的产业,也好挺直腰板说话。
”遭遇过宁王的狠毒,孟薇早没了嫁人的幻想:“阿娘,女儿不要家产,只要你和阿耶好好的,女儿想一辈子陪着你们。
”这辈子,她只想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还有萧远的救命恩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月底,京城的天气稍微回暖。
孟薇书案上的漳州水仙开花了,一丛丛绿叶间盛开着小巧玲珑的花朵,散发淡淡清香。
而千里之外的交河县,依旧是刺骨的寒冷。
城外两条交汇的河流结了厚厚一层冰还没融化,河边的大树也没抽出绿芽,树枝光秃秃的。
萧远已经接到圣旨招他回京,马上要起程了,他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