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端起冷透的茶,却没喝。他眼前浮现的,是朱瞻基出征前的模样——那个总爱缠着他问兵书的儿子,如今正站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传旨给山西布政使,”他放下茶杯,声音有些沙哑,“让他组织民夫,哪怕用背的,也要把弹药和药材送过雁门关。”
“陛下,这样会累垮民夫的。”杨士奇忍不住劝阻。
“累垮民夫,总比让前线的儿郎们等死强。”朱高炽的手指重重敲在舆图上,“告诉瞻基,不必急着求胜,稳住阵脚就好。朝廷是他的后盾,朕朕等着他回家。”
暖阁外的雨敲打着琉璃瓦,和黄河岸边的雨声遥相呼应。一个在前线思索如何结束战争,一个在后方绞尽脑汁保障供给,父子俩的心,隔着千山万水,却在同一场秋雨中,为着同一场战争煎熬。
朱瞻基终于转身回帐,灯笼的光晕在泥泞中晃出长长的影子。他知道,无论多难,这仗都得打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了让那些攥着家书死去的士兵,他们的家人能真的“安好”;为了让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不必再担心瓦剌人的铁蹄。
雨还在下,像是要洗尽这世间的血污,却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停。
八月底的黄河东岸,十里空地成了一片奇特的缓冲带。秋雨刚歇,瓦剌一个跛腿伤兵拄着断矛去河边取水,一瘸一拐竟晃到了明军岗哨的箭程内。哨兵举起燧发枪,却在看清他渗血的裤腿时缓缓放下——那伤兵怀里揣着个豁口的羊皮袋,正眼巴巴望着河对岸,像只受惊的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