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的转变
周建军低头看着手里的搪瓷缸子,水面上倒映出自己发白的脸。
他想起王翠芬的撒泼,想起周建业的窝囊,想起王大柱的凶狠,现在又加上一个刘桂花的蛮不讲理。
这一家子,就像一块黏在鞋底的狗皮膏药,甩不掉,撕下来还连着皮肉,疼得钻心。
而他母亲,没有用手去撕,而是直接拿了一把烧红的烙铁,把那块狗皮膏药连带着周围的烂肉,一起给烫死了。
是疼,是狠,但也确实,干净利落。
“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孩子”
“那是说给外人听的。”陈兰芝打断他,语气有些疲惫,“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建军,妈也是个凡人,那也是条命,要说心里一点不咯噔是假的,可我要是不这么说,不把自己的心先变成石头,今天躺在地上被人数落,被看笑话的,就是咱们娘俩。”
“我得让他们知道,我陈兰芝,连没出世的亲孙子都能拿来算账,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他们怕的不是我,是光脚的,是不要命的。”
周建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
母亲不是没有心,她只是把心藏了起来,用一层最坚硬冷酷的壳包裹住,这样,才能护住壳里最柔软的那个他。
院门外,人群早就散了。
赵队长第一个溜的,走的时候,烟袋锅子都忘了往鞋底上磕,脚步快得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说话的声音都压得极低,生怕被院墙里的那双耳朵听见。
“我的老天爷,陈兰芝这是疯了还是成精了?”
“什么成精,我看是阎王爷附体了!那话说的,我听着后脖颈子都冒凉气。”
“可不是嘛,亲孙子啊,她说得跟杀了一只鸡,还省了把米似的太吓人了。”
“以后绕着她家走,这老婆子,惹不起,真惹不起。”
一个媳妇子小声对自家男人道:“你以后可别跟人说,咱跟周建国是一个辈分的,我怕晚上做噩梦。”
风风语,像秋风里的落叶,飘飘扬扬,但这一次,里面没有了半分同情和指责,只剩下畏惧。
屋子里,陈兰芝站起身,把那块腌好的猪肉从房梁上取了下来,切下一小条。
“饿了吧?妈给你炒个白菜,再卧两个荷包蛋。”
她转身进了灶房,生火,切菜,油下锅,刺啦一声,熟悉的烟火气,很快就冲淡了刚才那场闹剧留下的血腥味。
周建军坐在炕上,看着母亲在灶房里忙碌的背影,那背影有些瘦,却异常挺拔。
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母亲,好像真的已经死了。
现在的这个,是从炼狱里爬出来,为他披荆斩棘的守护神。
他拿起课本,翻到刚才看的那一页。
上面的方块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他满脑子,都是母亲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得让他们知道,我陈兰芝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