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天闷着头,要么蹲在门槛上一锅接一锅地抽着呛人的旱烟,烟雾缭绕中,眉头锁成了深深的“川”字;要么就拿着柴刀和锄头,一遍遍地打磨、修补,仿佛只有这些机械的劳动才能暂时麻痹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儿子身上的伤,以及儿子昏迷前那郑重到近乎恐怖的叮嘱,像两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他不敢想象儿子到底在山里遇到了什么,只知道,天可能要塌了。
那个地窖入口,如今成了全家心照不宣的禁忌之地。
即使是在白天,从那附近走过,也能隐隐感到一股莫名的阴冷气息,仿佛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怪兽。
梁秀珍有一次硬着头皮下去取腌菜,只觉得心跳如鼓,手脚冰凉,匆匆抓了一把就逃也似的爬上来,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一眼那堆被麻袋和烂菜叶覆盖的角落。
李飞在一次短暂清醒的间隙,汗水浸透了额发,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搜寻到守在旁边的冯婷婷,用尽力气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婷…婷婷姐……地窖……那包……东西……”
他喘着粗气,眼中是无法伪装的巨大恐惧:“千万……千万不能碰……看……都不能看……有……有毒……碰了……会死……会死人的……”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一阵咳嗽,伤口疼得他几乎背过气去。
冯婷婷被他眼中的骇然震慑,连忙反握住他冰凉的手,连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小飞你放心,我们谁也不碰,谁也不看!你安心养伤,别想那么多!”
她的承诺铿锵有力,试图安抚李飞几乎要崩溃的情绪,也将那份沉重的警告更深地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
过了两日,冯婷婷去地窖口附近拿柴火时,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她鼻翼微动,似乎捕捉到一丝极淡的、怪异的气味。那不是地窖常有的土腥味和腌菜味,而是一种更冷冽、更尖锐的气息,隐隐夹杂着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品的微甜,若有若无,飘忽不定。
她蹙紧眉头,警惕地环顾四周,那气味却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心底的疑云却愈发浓重,她没有声张,只是从此以后,对地窖以及周围任何细微的变化,都投入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个家,在夏日的闷热与蝉鸣中,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个随时可能将他们炸得粉身碎骨的秘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又过了几天,在李飞顽强的求生意志、空间药物残存的效力和家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他的情况终于出现了转机。
高烧彻底退了,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得连自己坐起来都困难,伤口愈合带来的麻痒和刺痛交织,但至少神志清醒的时间大大延长。
然而,身体的好转并未带来丝毫轻松
。相反,随着意识的清明,对洞穴中所见一切的困惑、对那拼死带回之物的焦灼好奇,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恐惧,像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那未知的、沉重的秘密,比身体的疼痛更加折磨人。
他必须知道,自己用半条命换回来的,究竟是什么。它值不值得这样的代价?它又会给这个家带来怎样的未来?
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月光被薄云遮盖,窗外只有一片朦胧的灰黑。李飞推了推趴在炕沿打盹的冯婷婷。连日的操劳让她睡得很浅,立刻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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