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昭衡帝召裴济川入乾清宫。
他问得很仔细:“皇后近日饮食起居如何?脉象可稳?”
裴济川一一答了,末了,犹豫片刻,低声道:“皇上,娘娘身子无恙,只是……心绪似乎有些不宁。”
昭衡帝眉头紧锁:“心绪不宁?为何?”
裴济川低头:“臣……不敢妄测。只是孕中女子心思敏感,易多思多虑,需安心静养,不宜……不宜再受刺激。”
他不敢说太多。
水仙曾经让他暗中去查的事情,估计就是水仙心底的症结。
昭衡帝却误会了。
他以为,水仙的心绪不宁,是因为他的软禁,是因为那日的争吵。
昭衡帝烦躁地挥退了裴济川。
他开始更频繁地往礼和宫送东西。
珍奇的药材、精美的首饰、甚至番邦新进贡的琉璃灯......
他想用这些东西告诉她:朕在乎你。
可他不知道,这些东西送到礼和宫,水仙往往只看一眼,便让听露收入库房。
连那盏她曾赞过的琉璃灯,她也只淡淡说了一句:“收起来吧,别碰碎了。”
然后,继续看她的书,写她的字。
仿佛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于她而,与尘土无异。
二月初七,夜。
礼和宫一片寂静。
水仙坐在书案前,面前铺着一张素笺。
墨已研好,笔已润湿。
她却久久未落笔。
殿内炭火融融,她却觉得手脚冰凉。
良久,她终于提笔。
这一次,只有寥寥数语。
写完后,她静静看着那几行字。
墨迹未干,在烛光下泛着湿润的光。
她将信折好,装入信封,封口。
“银珠。”
水仙轻声唤。
银珠从外间进来,看见她手中那封信,“娘娘……”
“送去乾清宫。”水仙将信递给她,“现在就去。”
殿门开了又合。
寒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
水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掌心,轻轻覆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恰在此时,孩子轻轻踢了她一脚。
很轻,却清晰。
水仙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对不起。
娘亲可能……不是一个好娘亲。
银珠捧着那封信,匆匆走在深夜的宫道上。
寒风刺骨,她却觉得掌心那封信滚烫。
刚走到宫门口,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暗卫。
“银珠姑娘。”
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冰冷,“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礼和宫,请回。”
银珠咬牙,举起手中那封信:“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送信给皇上!这是娘娘亲笔所书,务必亲自交到皇上手中!”
暗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接过信:“我们会转交皇上,姑娘请回。”
银珠还想争辩,另一名暗卫已上前一步,无声的压力让她不得不后退。
她眼睁睁看着那封信被暗卫拿走,消失在去往乾清宫的方向。
乾清宫。
昭衡帝还未睡。
他坐在御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奏折。
冯顺祥悄声进来,手中捧着一封信:“皇上,暗卫刚送来的……是皇后娘娘写给皇上的信。”
昭衡帝猛地抬眼!
他几乎是抢过那封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
拆开,抽出信纸。
只有薄薄一张。
只有寥寥数语。
他快速扫过:
宫墙四角,天仅一方。
臣妾倦矣,非关荣宠,唯求心安。
望皇上成全。
......
成全?哈,成全!
昭衡帝捏着那封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薄薄的信纸捏碎。
眼底,翻涌着滔天的痛苦、不解。
她不要他的荣宠,不要他的江山。
甚至……不要他了。
她只要以一个人的方式,自由地活着。
哪怕那自由里,没有他。
良久,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自嘲。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