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离开皇城后,先去了登第客栈。
如今由周砚与银珠经营的登第客栈,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口。
这里早已不是刚开时的简单朴素,只见三层木楼,飞檐翘角,门前车马络绎不绝,生意极好。
不过,只要是京城中人便知道,无论如何,在这繁华京城的主道旁的登第客栈,自开业那天宿费便一直没变过。
特别是到了科举时候,若是遇到资质甚优的寒门学子,若是对方实在拮据,登第客栈甚至都不会收他们的钱。
水仙掀开帘子,仔细看去。
只见进出之人虽三教九流皆有,却大多衣着整洁,举止有度。
大堂虽热闹,却无寻常酒肆的喧嚣嘈杂,反而有种书院般的清雅秩序。
她让马车不要停在正门,而是绕到后巷,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下。
门从里面打开,周砚和银珠早已候在那里。
银珠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身上穿着宽松舒适的棉布衣裙,外罩一件半旧不新的浅紫色外袍。
她脸上褪去了在宫中时的谨小慎微,皮肤被阳光晒出健康的红润,眉宇间洋溢着平静的幸福。
见到水仙下车,她眼圈瞬间就红了,快步上前,却又在一步之外停住,嘴唇动了动,那句在宫中叫惯了的“主子”在舌尖滚了几滚,终于化作了一声带着哽咽却无比自然的。
“姐姐。”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水仙的手,银珠的掌心温暖,因常年劳作而略有薄茧。
“路上可还好?累不累?快进来,院子都收拾好了。”
水仙反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她显怀的腹部,眼中露出真切的笑意:“我很好,倒是你,虽然有孕,看着气色极好。”
周砚在一旁躬身行礼,态度依旧恭敬。
他思来想去,还是沿袭了水仙在宫中时对她的称呼。
“娘娘一路辛苦,请先进来歇息。”
黑漆小门内别有洞天。
穿过一条狭窄却洁净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独立的小院。
院中植着几竿青竹,一架紫藤虽未到花期,但枝蔓虬结,绿意盎然。
三间正房,两侧各有厢房,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精心打理过的舒适与清幽。
“这是客栈最里头的一个院子,原本是留着自用的,最是安静。”
银珠引着水仙走进正房,“被褥窗纱都换了新的,熏了您惯用的香。小厨房就在东厢,我亲自打理,保证干净。”
屋内的陈设果然简单雅致,一桌一椅,一床一榻,书案上还摆着插了几支时令鲜花的粗陶瓶。
水仙放下箱笼,环视四周,自从出宫后一直有些空悬着的心,终于松弛了几分。
“很好。”
她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这里虽然不比宫里豪华,但水仙的身心却全都放松下来。
水仙感谢地看向银珠,“这里很好。”
银珠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去张罗茶水点心。
周砚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娘娘,有件事……需向您禀明。”
他从来没有与这位宫里的娘娘相处过这么久的时间。
明明登第客栈是水仙信任他交到他手里的,可周砚心中一直不明白,为何两人从未见过,皇后娘娘竟会如此相信他。
水仙抬眼看他。
与周砚的陌生不同的是,有着前世记忆的水仙显然对他十分熟稔。
如今看他表情,便知道周砚定然有什么重要事情说。
周砚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双手奉上:“这是皇上……在您离宫前,命人暗中送来的。”
“吩咐在您安顿好后,交予您亲阅。”
水仙接过信,拆开火漆。
信纸是昭衡帝惯用的洒金宣纸,上面是他遒劲有力的字迹,内容却让她眸光微凝。
信中并无挽留或情话,只有几条清晰的御令。
一是,虽然水仙已然将登第客栈交给银珠和周砚夫妻,但皇帝决定每年将私库中一部分拨出来,向客栈注入定额资金,确保客栈独立运转,不受任何势力掣肘。
二是,原隶属皇帝暗卫曾负责外围安全的数名精锐,已解除皇家身份,转为客栈雇工,如今只听命于水仙,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信的末尾,只有两个字:“珍重。”
水仙握着信纸,沉默良久。
他果然还是……不放心。
用他的方式,为她铺好了后路。
“皇上还吩咐。”
周砚低声补充,“此事不必张扬,客栈一切照旧经营。明面上,您只是客栈一位客人,一位……银珠的远房表姐。”
水仙将信纸缓缓折好,收入怀中。
“我知道了。”
她语气平静,“劳烦周掌柜了。”
周砚应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