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安笑了笑,他知道要让这些习惯了传统工艺的匠人接受新事物,不是一蹴而就的,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
“诸位请看,这黑水河的水,浑浊不堪,泥沙甚多,若是直接饮用,与饮毒何异?”
他顿了顿,见众人点头,才继续道,“所以,本王的想法是,先将河水引入第一个大池,称之为沉淀池。”
他指着图纸上最大的那个方池:“这池子要建得足够大,水流进入后,速度减缓,那些粗大的泥沙石子,便会因自身沉重,自然而然地沉落池底。如此一来,从这沉淀池流出的水,便会比原先清澈不少。”
“沉淀?”老石匠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王爷的意思是,像那浑水放久了,泥沙会自己沉下去一样?”
“正是此理!”李辰安赞许地点头,“-->>但光靠沉淀还不够。从沉淀池出来的水,我们再将它引入第二个、第三个池子,这些池子,我们称之为沙滤池。”
他指着图纸上那几个相连的小池子:“这些池底,我们要铺上不同粗细的沙石、卵石,从细到粗,层层叠叠。水流经过这些沙石的缝隙,那些更细小的悬浮之物,便会被阻隔截留下来。如此一来,水质便能进一步净化。”
“用沙子石头来滤水?”老木匠惊奇道,他和其他几个匠人交头接耳。
“王爷,这这法子闻所未闻啊!沙石本身就是污浊之物,怎能用来净水?”一个年轻些的匠人忍不住质疑道。
另一旁的一个打井的老师傅说:“这个法子倒是新奇,我们平日里打井,也知道井水比河水清澈,便是因为经过了沙石的过滤,王爷这个法子,等于是造了一口横过来的浅井”。
“正是此理,这位老师傅所极是。”李辰安对着那位老师傅说道。
几位匠人听到这种解释倒是恍然大悟,“王爷,此法当真是奇思妙想!”
李辰安看着众人的表情,心中暗笑:这不过是最基础的物理过滤原理而已,要是再跟你们说活性炭,怕不是要当场给我磕一个。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沙滤池,只是第二步。本王还有第三步,能让这水,变得如山泉般甘甜清冽。”但他没有说出要使用活性炭来进行过滤,而是卖了个关子,“不过,那需要用到另一种神物,待这沉淀池和沙滤池建好之后,本王再告诉你们。”
“至于引水,”李辰安的目光再次回到图纸上,“从这黑水河畔的净水池,到云州城北,直线距离约有七里。地势西高东低,正好可以利用水流自淌。不过我们无需修建太过复杂的明渠,那样既耗费人力,也容易被污染。”
他指着图纸上那条长长的、像是埋在地下的管道:“我的想法是,用陶管,或者如果我们能烧制出更好的材料,用更坚固耐用的管道,深埋地下,直接将净化后的水,引入城中几个主要的蓄水点。如此,既能保证水质,也能减少蒸发和损耗。”
“地下管道?”老木匠眨了眨浑浊的眼睛,满脸困惑,“王爷,这水渠自古以来都是修在地面上的,看得见摸得着,哪里坏了也好修缮。这这埋在地下,万一堵了、漏了,岂不是岂不是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到?”
“是啊,王爷,”另一个石匠也附和道,“况且这陶管易碎,七里长的管道,得用多少节陶管?一节节对接起来,埋在地下,受了土石的挤压,怕是没多久就要断裂漏水了。”他摇着头,显然对这个想法的可行性表示怀疑。
李辰安耐心地听着他们的疑虑,并未反驳,他知道,这些经验丰富的匠人提出的都是实际问题。
“诸位师傅所极是。”他点了点头,语气平和,“陶管确实易碎,若是寻常的明渠,一旦损坏,修补起来也确实方便。但是”
他话锋一转,指着那浑浊的黑水河,又指了指远方云州城的方向:“从这里到城中,七里之遥。若是修建明渠,水流过去是十不存一,并且诸位可曾想过,这沿途的风沙、落叶、牲畜粪便,甚至是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的蓄意破坏,都会对水质造成二次污染。我们费尽心思将水净化干净,难道就是为了让它在流向百姓家门口的路上,再次变得污浊不堪吗?”
“黑水河泥沙颇多,如若不先净化了,水渠又会很快被堵塞。”李辰安又补充道。
匠人们闻,皆是一窒,陷入了沉思,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弊端。
李辰安见状,继续道:“至于管道的坚固与修缮问题,本王也早有考量。首先,我们选择的陶管,必然是烧制最精良、质地最坚硬的。在铺设时,我们也会在管道底部铺设沙土垫层,四周用碎石填充,以减少土石的直接压力。”
“更重要的是,”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本王方才说过,如果我们能烧制出更好的材料便可不用陶管了。”
“诸位可曾想过,除了陶土,我们是否还能找到或制造出一种更坚固、更耐用、甚至能一体成型更长距离的材料来制作管道呢?”
“更好的材料?”匠人们面面相觑,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在他们的认知里,除了青铜、铁,最适合做水管的,便是陶管了,但是青铜和铁都用量极大,这不现实。
李辰安并不急于揭晓答案,只是道:“诸位放心,这更好的材料现在一时半会无法向你们解释,诸位只管按这个想法确定路线和取水点便好。”
“至于修缮,”他继续道,“我们可以在铺设管道时,每隔一段距离,便设置一个检修口,如同水井一般,直通地下的管道。平日里封存,若哪段管道出现问题,便可从就近的检修口下去查探,进行分段维修或更换,无需将整条管道都挖出来。”
“检修口?”老石匠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倒是巧妙!如此一来,既能利用地下管道的隐蔽和防污,又能解决部分维修的难题。
“当然,”李辰安坦诚道,“深埋管道,施工难度确实比明渠要大,对工艺的要求也更高。但这其中的好处,诸位细细想来,是否值得我们去尝试一番呢?”
他环视众人,语气诚恳:“本王知道,这图纸上的许多东西,对诸位而都是全新的。但本王相信,以诸位的经验和智慧,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反复试验,定能将这些奇思妙想,变成造福云州百姓的活水之源。”
张迁在一旁听得也是心潮澎湃,他看着王爷在图纸上指点江山,条理清晰,各种匪夷所思却又似乎极具可行性的法子层出不穷,心中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赵磐依旧沉默地站在李辰安身后,他虽然听不懂那些池子、管子的具体门道,但他能感受到,王爷正在做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改变云州命运的大事。
“王爷,”老石匠沉吟片刻,开口道,语气已是恭敬了许多,“您这法子,听起来是极好的,只是这般规模的池子,还有这七里长的地下管道,所需的人力、物料,怕是怕是不少啊。”
李辰安微微一笑,仿佛早有预料:“人力,那些前来登记‘以工代赈’的灾民,便足够了,至于物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荒芜的土地,最终落在了远处连绵起伏的山丘上。
“这云州,虽是贫瘠,但石头管够,烧制陶管的黏土,想来也不难寻。至于本王所说的神物,以及那些能让管道更坚固的好材料”
他站起身,拍了拍大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
“只要人手足够,方法得当,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我们云州人自己造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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