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命弄人,总爱捷足先登。
就在顾婉婉即将触及那枚御赐金牌之际,一道意料之外、却又水到渠成的懿旨,率先撕裂了顾府深宅的宁静:“太后懿旨:宣顾相府三小姐顾婉婉,即刻入宫觐见!”
内侍总管那尖细如裂帛的嗓音,在顾府前厅雕梁画栋间回荡不休。理由端的是冠冕堂皇:太后娘娘久闻顾三小姐才貌无双,性行温婉淑均,深宫寂寥,特召入宫陪侍说话,以解烦闷。
顾老夫人跪接懿旨,面上恭敬如仪,眼底却掠过一丝惊澜。
瑞王府的风声她早有耳闻,如今太后骤然召见莫非瑞王殿下对婉婉之心已笃,竟连慈宁宫都惊动了,要亲自出面玉成此事?
在她心中盘算,瑞王品性端方贵重,太后娘娘更是力主“一世一人心,白首不相移”的明理之人,这门亲事,实属打着灯笼也难寻的良配!
若婉婉心中亦属意瑞王,她便是拼着与自家那倔老头撕破脸皮,也定要豁出这张老脸,恳请陛下赐下恩旨。届时,便是相爷也无可奈何。
然若婉婉不愿那她便是拼却这条老命,豁出顾家满门清誉,也定要护住掌上明珠,绝不让相府向皇家低头半分!
心念电转间已拿定主意,顾老夫人亲自为顾婉婉梳妆理鬓,簪上那支象征未嫁贵女身份的碧玉玲珑步摇,决意陪同孙女一同入宫觐见——她乃一品诰命夫人,入宫向太后请安问好,亦是本分。
朱轮华盖的马车碾过御道青石,驶向那巍峨如巨兽匍匐的宫阙。
车内,顾老夫人紧握着孙女微颤的柔荑,温抚慰:“晚晚,可是头遭入宫,心里发怯了?”语间,心头却着实忧虑这九重宫阙的森严威仪,会惊扰了娇花般的孙女。
顾婉婉声如蚊蚋,强自镇定:“祖母晚晚是怕自己见识浅薄,行失据,有损顾家门楣清誉”这担忧半真半假,更深沉的,是对即将直面太后——这个“前世恶婆婆”的惶惑。
“晚晚莫惧。”顾老夫人轻拍她手背,压低声音:“祖母揣度着,太后娘娘此番召见,十之八九是为着瑞王殿下的心意。”
“祖母!其实我与瑞王殿下我们之间”顾婉婉心尖猛地一悸,她心绪如麻,前世纠葛与今生情愫翻涌如潮,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剖白。
“罢了罢了!”顾老夫人见她窘迫难当,不再深究,只意味深长地提点:“稍后见了凤驾,莫要慌张。心中作何想,便如何应答。万事,自有祖母在你身后。”
慈宁宫,庄重肃穆中透着皇家特有的雅致。
太后端坐于凤榻之上,虽已年逾花甲,然保养得宜,眉目间既有母仪天下的雍容威仪。
顾老夫人携顾婉婉行三跪九叩大礼。太后目光如炬,甫一落座,视线便牢牢锁在了那抹浅碧色身影之上。
少女低眉敛目,一身雨过天青色素锦宫装衬得身姿楚楚,仪态规矩无可挑剔,然那苍白的面色与微微翕动的长睫,却将内心的惊涛骇浪显露无遗。
“免礼,赐座。”太后声线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她先与顾老夫人寒暄数语,问及顾相安泰,旋即话锋便转向了顾婉婉。“哀家听闻顾三小姐及笄之礼上风华绝代,更难得心系社稷,胸有丘壑。今日得见,果是钟灵毓秀,名不虚传。”
太后语带嘉许,目光却如探照幽微,细细审视着顾婉婉每一丝细微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