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入十一月底,北风卷着寒意,一天比一天凛冽。
    海面上开始结起薄冰,出海变得愈发困难和危险。
    各村的社员们也终于紧赶慢赶,将地里最后一点干瘪的粮食抢收了回来。
    就在收成入库的第二天,天阴沉得像一块铁板,第一场雪,就这么洋洋洒洒地飘落了下来。
    雪花不大,却密密匝匝,很快就给光秃秃的田野和村庄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孩子们欢呼着冲出屋子,大人们却望着天空,心里沉甸甸的。
    雪一下,就意味着今年的农活彻底结束了,也意味着,公粮任务的最终核算下来了。
    果然,没过两天,村长沈红星就敲着铜锣,把全村的户主都召集到了大队部的院子里。
    “乡亲们,都静一静!”
    沈红星站在台阶上,脸色凝重,手里捏着一张盖着红戳的文件。
    “公社的通知下来了。今年的公粮任务,比去年……再加一成。”
    “嗡”的一声,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啥?还加一成?今年这旱成啥样了,收成比去年少了快三成,咋还要多交?”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交完公粮,咱自己还剩下啥?”
    “村长,这不对啊,夏收的时候不是说不多交吗?”
    沈红星抬手压了压,院子里的嘈杂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苦涩地解释道。
    “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夏收是不多交,可咱们这靠海的地,有几家种小麦的?大头不都指望着秋收这点玉米和高粱吗?”
    “上面的意思是,全国一盘棋,其他地方受灾更严重,咱们得顾全大局。”
    村民们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
    胳膊拧不过大腿,政策谁敢不执行?
    最终,大家还是沉默着,各自回家,开始凑集要上交的公粮。
    一袋袋装着希望的粮食,被从各家各户的粮囤里搬出来,装上牛车,在吱吱呀呀声中,被拉向了镇上的粮站。
    交完公粮回来,村里立刻开始分粮。
    沈红星站在大队部的粮仓前,拿着账本,声音嘶哑地念着各家的名字和能分到的斤数。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饥荒,村里的储备粮一粒未动,分的,全是今年收成里剩下的那点口粮。
    轮到沈军家时,他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沈军户,全家五口,计三个全劳动力,两个半劳动力,共分得……二百五十斤。”
    沈军的心猛地一沉。
    二百五十斤,听着不少,可这是一家五口人从现在到明年夏收,整整半年的口粮啊!
    平均下来,一个人才五十斤,一天连半斤都不到。
    这点粮食,只能顿顿喝稀的,才能勉强熬过去。
    他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乡亲,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同样沉重的表情。
    他家因为劳动力多,分的还算多的。
    那些家里孩子多、劳动力少的,分到的粮食更是少得可怜。
    整个沈家村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而更可怕的消息,是从那些去镇上交粮的社员口中传回来的。
    据说,旁边的张家湾、赵家村,因为土地更贫瘠,今年的收成比沈家村还要再少上三四成。
    他们交完公粮,一家老小能分到一百多斤口粮就算烧高香了。
    一百多斤粮食,要熬过一整-->>个冬天和春天,那意味着每天都得勒紧裤腰带,喝那清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