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屿冷了脸,“我这桌不欢迎你!”
老太太瘪着嘴直摇头:“哎哟喂,小同志火气介大做啥啦?阿拉就想问问你这旗袍哪儿买的,阿拉屋里厢也有个小姑娘,跟你差勿多光景嘞......”
黎洛屿抬手甩出一只筷子,竹筷擦着老太太耳尖飞过,“啪”地钉在对面墙缝里,刚好将那只一直在面前“嗡嗡嗡”打转的苍蝇钉成了标本。
老太太吓得捂住疯狂跳动的心口,小眼神不自觉飘向墙缝里的筷子,筷尾还在微微发颤呢,在看向黎洛屿时,像是看小怪物一样看着漠然吃饭的她,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期期艾艾挪到门口还回头瞅,那表情,活像是黎洛屿欺负了她一般。
黎洛屿:“......”
本以为这一番动作能打消一部分不怀好意的人,可总有人一副高高在上的老土地菩萨架势,专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来说教人。
隔壁桌穿卡其布褂子的一大娘阴阳怪气:“吃个饭,穿的跟个资本家小姐似的,“你这是想勾引啥人啦?现在啥辰光了,还穿剥削阶级的行头招摇过市!”
她身旁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吓得往回缩,手里的窝窝头“啪嗒”掉地上了,却被大娘一把拎起:“看看!你少学学!莫要以后像这狐狸精似的,忘脱无产阶级本色!”
邻桌的老头把竹筷往酒碗上一搭:“哎,少讲两句吧,人家姑娘又没有……”
话没说完就被大娘瞪了回去:“你懂个啥?花里胡哨的,一看就勿是正经姑娘!当年阿拉在车间三班倒,穿打补丁的工装都嫌灵光,哪像现在的小年轻……”
黎洛屿:“......”
这饭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抬眸冷睨过去,“这位……婶儿,”黎洛屿视线上下扫了扫,还是大婶更适合,拖长了尾音,学着本地人特有的腔调,“你晓得主席大大为什么能带领人民闹革命伐?”
“为啥?”大娘被问的不明所以。
黎洛屿突然笑了,指尖在碗沿轻轻画圈:“因为他从不会盯着老百姓穿啥衣裳吃饭,更不会拿'为人民服务'的幌子当笤帚,满世界扫别人的屋檐。”她垂眸盯着大娘的袖套:“你这袖套上的'为人民服务'都褪成白印了,倒还有闲心给人定'资产阶级审美罪'?"
吃了一半的面渐渐失了热气,颇有些浪费,竹筷轻挑,金黄的鳝背晃出油花,"就像这碗面,咸淡合不合口自有人知,大婶你要是真闲得慌,不如去西湖边扫落叶,总比在饭馆里拿窝窝头说教人的强。”
起身走出饭馆的时候,内堂的食客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她驻足在门槛处望着远处石板桥上举着相机的人,勾起抹邪肆的笑:"可悲啊,这和平年代随意上纲上线的道德批判,倒成了某些人比划威风、拿鸡毛当令箭的家伙什。"
大娘只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听得云里雾里,拽着戴眼镜大叔的袖管问:"伊刚啥西?"
大叔把滑到鼻尖的眼镜往上一推,颇为无语:"小同志的意思是,侬咸吃萝卜淡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拿旧辰光的裹脚布,裹过来裹过去,裹得自家都寻勿着北咯!"
话落,整个餐馆突然爆出一阵笑声。
大娘脸色爆红,跳起来想要继续骂,可黎洛屿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街角,气得她只好嚷嚷一句:"现在的小囡真当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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