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闻哲刚把文件夹塞进公文包,听见张鹤寿的声音,转身时脸上已漾开温和的笑意。
张鹤寿这句半开玩笑的邀约,倒像是给紧绷的节奏松了弦。
“张董事长要是不嫌弃,今晚就到我住处坐坐。中午您是省委的特约贵宾,闾丘书记有宴请的。”
张鹤寿也是一笑,说:
“唉,那个饭吃起来太累,还吃不饱。”
闻哲笑道:
“那好,您留着肚子,晚上来我家吃。就在市委家属区的常委别墅,离这儿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正好让你尝尝家里的菜,比外面清淡,也合秋冬的胃口。”
张鹤寿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调研会听了一上午官话,也想跟你说点实在的。”
傍晚时分,闻哲的车稳稳停在常委别墅门口。这处家属区环境清幽,绿植环绕,每栋别墅都带着独立的小庭院。
安琪早已在门口等候,浅灰色的孕妇裙衬得她气色温婉,见张鹤寿下车,热情地迎上前:
“张董事长您好,好久不见了,您的气色越来越好了。快请进。刚让保姆炖上了汤,您先坐会儿喝口茶。”
张鹤寿目光扫过庭院里几盆修剪整齐的兰草,进门在客厅,瞥见客厅窗台摆着的产检手册,笑着打趣:
“闻主任好福气,家里既有贤内助,又要添新丁。”
客厅布置得简洁雅致,浅木色家具透着温润,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
安琪把刚泡好的普洱茶端上桌,又摆上一盘保姆现烤的核桃酥,转身朝厨房方向喊了声“李姐,菜差不多就端出来吧”,随后才对两人笑道:
“你们先聊,我上去换件衣服。”
闻哲心里明镜似的,安琪这是看出张鹤寿有话要单独说。果然,安琪刚上二楼,就听见她在楼梯口跟保姆交代:“李姐,家里没别的事了,你今天早点回去歇着,明天再来收拾。”
很快,门口传来保姆离开的轻响,客厅里只剩下他和张鹤寿两人。
餐桌上已摆好了四菜一汤,砂锅萝卜牛腩、清炒时蔬、碟酱肘花、凉拌木耳、菌菇豆腐汤。酒却是上好的红酒。
“都是家常东西,张董别嫌弃。比不上您在维多利亚请我的那么奢华呵。”
闻哲给张鹤寿盛了碗牛腩汤,张鹤寿接过汤碗,抿了一口,赞道:
“比饭店的山珍海味实在多了。这牛腩炖得够火候,入口即化,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两人先就着菜吃了几口,客厅里只听得见碗筷轻碰的声响。待一碗汤下肚,张鹤寿放下筷子,指尖摩挲着碗沿,目光落在闻哲身上,举杯同闻哲一碰,语气比刚才多了几分郑重:
“闻主任,今天会上的情形,你真没看明白?”
闻哲正夹着一筷子青菜,闻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张鹤寿:
“张董您指的是座次和汇报安排?”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官场里的规矩嘛,我懂、大家都懂。万山宁同志是组织上重点考虑的市长人选,或者说是唯一的人选,这很清楚。”
“清楚?”
张鹤寿放下碗,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
“我倒觉得你是‘清楚’得太过了,过到连自己该得的都忘了。闻哲老弟,你告诉我,凭什么万山宁能当市长,你不能?”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突然投进闻哲平静的心湖。他指尖的筷子顿在半空,愣了几秒,才缓缓摇头:
“张董,这话不妥,以后请您不要再说了。否则,对我、对组织、对领导都不好。长宁市马上要升格为计划单列市,市长就是副省级干部。所以,市长人选是组织上综合考量的结果,我何德何能?何况,我现在的岗位在鼎元新区,做好手头的事就够了。”
张鹤寿轻轻嗤笑一声,说:
“做好手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