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针尖,明晃晃地指向了郁瑾。
郁瑾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她抬起眼,迎上盛黎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
“那就但愿盛小姐你能如愿,生个儿子。”
一直沉默坐在主位的周津成,穿着一身深色西装,面容冷峻。
他仿佛没听见女人们之间的机锋,只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餐具。
然而,就在郁瑾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边那只盛着清水的玻璃杯忽然从他指间滑落,“哐当”一声脆响,砸在地上,碎片和清水四溅。
服务生立刻快步上前,连声道歉,手脚麻利地开始清理。
“没事。”周津成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他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上水渍的手指,眼神始终没有看向任何人。
这个小插曲让气氛更加凝滞。
盛黎似乎有些不快被打断了话题,她瞥了一眼桌上刚端上来的油焖大虾,娇声对周津成说。
“津成,我想吃虾,你帮我剥一下嘛。”
周津成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抬眼,目光终于移动,先是极快地掠过郁瑾,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碟,仿佛没听到盛黎的话。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盛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只虾,动作算不上熟练,但很仔细地开始剥壳。
修长的手指撕开红色的虾壳,露出里面白嫩的虾肉,然后稳稳地放到了盛黎面前的碟子里。
郁瑾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但眼角余光还是捕捉到了周津成那专注剥虾的侧影。
从前……从前他们在一起时,周津成何曾这样照顾过人?
他永远是那个需要被照顾、被迁就的大少爷,矜贵又疏离。
如今,他却能为盛黎做这些细碎的事情。
一种难以说的酸涩和凄凉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死死盯着碗里的白米饭,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些许薄茧的大手,将一个剥得干干净净、完整饱满的虾仁,轻轻放到了她的碗里。
郁瑾猛地抬头,撞进裴相山温和的目光里。
裴相山穿着简单的浅色衬衫,身形挺拔,坐姿端正,带着一种警察特有的干练气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无声的安慰和理解,然后继续自然地拿起另一只虾,为自己剥了起来。
他的动作利落,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这只突如其来的虾仁,驱散了她心里的些许寒意。
她低声说了句:“谢谢。”
裴相山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客气。
对面的盛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她咬了一口周津成剥的虾,对周津成说。
“这虾味道不错,你再给我剥几个。”
周津成“嗯”了一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沉默得像一座冰山。
小景似乎感受到了大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安安静静地吃着妈妈给她夹的菜,不敢再乱说话。
盛黎时不时找话题和周津成说,周津成的回应总是简短。
郁瑾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
裴相山则偶尔会和小景低声交流两句,问她要不要喝点水,喜欢吃什么,巧妙地缓和着局面。
餐后甜点上来时,盛黎抚着肚子,语气带着一丝炫耀。
“最近总觉得很累,津成说让我多休息,公司的事都先放一放。”
她看向郁瑾,“郁小姐一个人带着小景,很辛苦吧?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客气。”
郁瑾放下小勺,擦了擦嘴角:“谢谢盛主编关心,我还好,小景也很乖,不费心。”
“是啊,小景是挺乖的。”盛黎笑了笑,目光转向小景,“小景,喜欢周叔叔吗?”
她故意把“周叔叔”三个字咬得有点重。
小景看了看周津成冷峻的侧脸,有些畏惧地往郁瑾身边缩了缩,没有回答。
周津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整。
裴相山适时开口,对郁瑾说:“时间不早了,小景明天还要上幼儿园吧?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
郁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顺势起身:“是啊,是不早了。今天多谢款待,我们就先告辞了。”
周津成也站了起来,他看向郁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慢走。”
盛黎靠在椅背上,笑着挥挥手:“郁小姐,路上小心哦。”
裴相山帮着郁瑾拿起外套和包,牵起小景的手:“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看着郁瑾、裴相山和小景三人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周津成才缓缓坐下。
他盯着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盛黎凑近他,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津成,我们也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周津成没看她,只淡淡地说:“嗯。”
他全程没有看她,迈开长腿从餐桌前离开,盛黎紧跟上他的脚步,觉得脸上很丢面子。
如果不是伯母要求,周津成根本不会跟她出来逛街,更不会想着买什么婴儿用品。
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用不上,肚子里的孩子最多活到五个月,生不下来的。
但是她不能声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特别是周津成的父母。
走到餐厅外,夜风微凉。
裴相山去开车,郁瑾牵着小景站在路边等候。
小景仰起脸,小声问:“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说周叔叔的爸爸妈妈想要孙子?孙女就不好吗?”
郁瑾心中一痛,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小景的衣领,柔声说:“没有不好,男孩女孩都一样,都是宝贝,小景就是妈妈最珍贵的宝贝。”
小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裴相山将车开了过来,下车为她们拉开后座车门。
郁瑾和小景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
裴相山从后视镜里看了郁瑾一眼,她正偏头看着窗外,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