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珠的玄奥气息缓缓敛去,那股隔绝万法、蒙蔽天道的无上伟力,如同潮水般退回周源体内。
混沌仙岛之上,那近乎化为实质的先天灵气再次奔涌,重新将这方时空笼罩。
周源拂袖,身前的空间无声无息地荡开一道涟漪,一条通往岛屿核心的路径自行开辟。
他侧过身,对着身旁那道散发着不祥与毁灭气息的身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道友,请。”
罗睺并未立刻迈步。
他的目光,或者说,这具命运魔神之躯的目光,正贪婪而又震动地扫视着整座仙岛。
这里的道则,完整得不像话。
这里的灵气,浓郁到让他这尊被洪荒天地排斥的魔神之躯,都感到一阵发自神魂深处的舒畅。
每一口呼吸,都有精纯至极的能量涌入四肢百骸,冲刷着大道之躯。
远处,一株株参天巨树扎根于混沌气流之中,枝叶摇曳间,有大道符文生灭,那是极品先天灵根。
不止一株。
而是成片地生长着。
罗睺眼底深处,那属于魔祖的暴戾与毁灭欲望,竟被这片道场的祥和与厚重暂时压制了下去。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难怪。
难怪此人敢与自己谋划那等逆天之事。
坐拥如此道场,其底蕴之深厚,恐怕早已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洞天福地了,这简直是一方独立于洪荒之外的初始宇宙雏形。
良久,罗睺才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波澜,随着周源步入仙岛深处。
二人于一座道台之上相对而坐。
周源没有绕圈子,指尖轻点石桌,一壶氤氲着道韵的清茶便自行浮现,为二人斟满。
茶香清冽,却带着一股洗涤神魂的奇异力量。
“道友应该抵达洪荒有着一段时间了。”
他的声音平淡,却仿佛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为何此时上门?”
这个问题,问得直接,甚至有些不客气。
周源心中明镜一般。
罗睺此番前来,绝非简单的拜访。这位太古时期的魔祖,无利不起,更何况是冒着被鸿钧发现的风险,亲自踏上自己的道场。
他必然有事相求。
而周源,也需要借此机会,重新评估这位盟友的价值与风险。
罗睺端起茶杯,却并未饮下,只是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目光幽深。
“这方道场,不错。”
他吐出六个字,像是在赞叹,又像是在评估。
“有此根基,你我联手,胜算确实能多上几分。”
他终于抬眼,直视周源。
“但还不够。”
周源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罗睺将茶杯重重放下,杯中茶水却没有荡起一丝波澜。
“这幅身躯确实十分方便,但是本尊的大道依然被洪荒天地所排斥,届时若是想要对付鸿钧,这将会成为最大的阻碍。”
他没有寻找任何借口,将自己最核心的困境,赤裸裸地摆在了周源面前。
这是谈判的姿态。
也是一种试探。
他想看看,眼前这位神秘的道主,究竟有没有手段,能解决他这個天道层面的死结。
周源面容沉静,陷入了思索。
指节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轻叩击,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这件事,他早就推演过。
结论是,无解。
罗睺的魔道,在龙汉初劫之时,是与鸿钧的玄门仙道争夺洪荒正统的大道。
一山不容二虎。
魔道败了,便被天道彻底打上了“异端”的烙印,从根源上进行了排斥与限制。
除非罗睺的力量能一举超越整个洪荒天道,否则这种排斥就永恒存在。
以他目前的状态,仅仅是一道残魂寄宿于命运魔神之躯,想要做到这一点,无异于痴人说梦。
“魔道当年落败之后,就被天道给完全限制。”
周源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
他的语气平静,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
“这件事想要解决,没有任何办法。”
他没有给罗睺任何虚假的希望。
这种层面的交锋,任何一点侥幸的幻想,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不过届时吾等将战场放置在天外混沌便是。”
周源给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预案。
将鸿钧引出洪荒天地,在无垠的混沌之中决战,让他无法随时随地借用天道之力,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呵。”
一声冷笑,从罗睺的喉咙里发出。
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弄与不屑。
“鸿钧这等人心思诸多,而且想要将其彻底解决,就必须要断绝其和洪荒天道之力联系。”
罗睺的眼神锐利,仿佛能刺穿人心。
“这一点道友你应该明白才是。”
“所以这种推脱之话,就不用再说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灵气都为之凝滞。
这位魔祖的气势,即便只是一缕残魂,也依旧霸道绝伦。
“你要是没有办法,本尊这里倒是有着一个办法。”
周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
他迎着罗睺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
“你有什么办法?”
话音落下,罗睺的嘴角咧开,露出一个狰狞而又残酷的笑容。
那笑容,让命运魔神原本淡漠的面容,都变得扭曲起来。
一股纯粹的、源自混沌初开之时的凶煞之气,从他身上一闪而逝。
“我占据的身躯是命运魔神,其并不是洪荒生灵,自然会被洪荒天道所排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刀锋,在人的神魂上刮过。
“要是能够占据一个洪荒圣人的身躯,那么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
周源心中掀起的波澜,让周遭虚空都泛起了无形的涟漪。
罗睺的这个念头,已不能用疯狂来形容。
那是对整个洪荒现有秩序最赤裸的颠覆,是对天道威严最极致的亵渎。
狩猎一尊圣人,将其炼化为自己的身外化身。
此一出,便是连这方被周源以大法力隔绝的殿宇,都似乎承受不住那语中蕴含的滔天魔念,发出了细微的嗡鸣。
洪荒中的天道圣人,罗睺绝无可能染指。
那六尊圣位,早已和天道气运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每一尊天道圣人身上,都流淌着天道本源的力量,那是鸿钧都合道之后才拥有的权柄。
仅仅是这层无处不在的庇护,就足以将罗睺的一切图谋碾成齑粉。
但……
一个名字,几乎是在罗睺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自周源的心海深处悍然浮现。
兽皇,神逆!
那个不尊天,不敬地,以一己之力统御万千凶兽,胆敢与道祖争锋的太古皇者。
周源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终于彻底洞悉了罗睺的来意。
这个从混沌深处归来的魔祖,其獠牙从一开始,就死死盯住了那头桀骜不驯的太古凶兽。
今日登门,名为商谈,实为邀请他一同成为猎手,共赴一场猎杀圣人的盛宴。
殿宇内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周源的声音仿佛从万载玄冰下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的目标,是神逆?”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重若山岳。
“三清不会坐视不理。”
“一旦让他们察觉到是你在背后策划,鸿钧,也必然会亲自下场。”
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最直接的警告。
周源的指节在袖中无声地蜷紧,他还没有准备好。
是的,还没有准备好与那位执掌天道,身化秩序的道祖进行最终的碰撞。
任何可能将这一天提前的变数,都必须经过最严苛的审视。
“呵呵……”
罗睺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那笑声中不带丝毫暖意,唯有洞悉猎物弱点的森然。
“神逆此人,其秉性本尊再清楚不过。”
“贪婪,是刻入他真灵的烙印。”
“而不受制于人,则是他唯一的道。”
魔祖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愈发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两颗正在坍缩的魔星。
“若是在混沌之中,忽然出现了大量失落的混沌凶兽遗骸,甚至是活着的混沌凶兽……”
“你说,这位对力量贪婪到极致的兽皇,会不会动心?”
“他会去的。”
罗睺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笃定。
“为了变得更强,为了摆脱头顶那片天,他一定会去。”
“而当他孤身一人,远离洪荒天地,深入那片吾等更为熟悉的混沌时……”
“那,便是狩猎的最好时机。”
周源的眼眸深处,无数道则符文生灭不定,推演着此事背后亿万种可能的走向。
与罗睺合作,无异于在深渊的边缘起舞。
这个男人,是纯粹的毁灭与混乱的化身。
他周源想要掀翻鸿钧的棋盘,是为了建立属于自己的新秩序,是为了保护女娲,保护那些他所在意的人。
可这些,从来都不在魔祖罗睺的考量之内。
他只想看到整个洪荒燃起战火,只想看到圣人喋血,天道崩坏。
若是今日真的应下此事,助他成功猎杀了神逆,罗睺手中便将握有两具圣人级别的身外化身。
届时,魔涨道消,此消彼长之下,自己再想制衡他,难度将呈几何倍数暴增。
他甚至会成为比鸿钧更难预测,更具破坏性的威胁。
周源没有开口。
沉默,在此刻成为了最锋利的武器。
罗睺也不催促,他端坐在那里,周身魔气内敛,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磅礴气度。
他安静地等待着,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
魔祖很清楚周源的软肋。
放眼整个洪荒三界,想要对抗鸿钧,除了自己这个昔日的道魔之争的失败者,还有谁?
谁有这个资格?
谁有这个胆魄?
谁又有这份与天道分庭抗礼的实力?
周源,别无选择。
时间,在殿宇内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丝线,一分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周源的心神沉入最深处,天平的两端在剧烈摇摆。
一边,是与罗睺联手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是提前与鸿钧这位最终黑手进行生死对决。
另一边,则是坐视罗睺这个唯一能对抗鸿钧的“盟友”独自离去,自己继续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那个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时机。
值得吗?
为了一个罗睺,将自己和后土等人一同置于鸿钧的雷霆震怒之下,是否值得?
就在他心念电转,权衡利弊的刹那。
一道冰冷、宏大、不含任何感情的道音,直接在他的神魂本源中响起。
检测到魔祖罗睺上门求援,触发神级选择。
选择一:应下罗睺之请,助其完成猎杀神逆的布局。奖励:无上至宝‘陨圣丹’一枚。
选择二:断然拒绝罗睺,为魔祖的野心冒险绝不值得,直接令其离去。奖励:极品先天灵宝‘万雷寂灭刀’。
选择三:时机未至。告知罗睺,此刻并非与鸿钧正面碰撞的最佳时机,令其蛰伏等待。奖励:三分之一‘重力法则’本源碎片。
又是陨圣丹!
看到第一个选择后面的那三个字,周源的呼吸都不由得停滞了一瞬。
这枚丹药,是他曾经获得过的,拥有着真正弑圣之能的禁忌之物。
若是能再得一枚,便意味着他手中将握有两张足以在关键时刻掀翻棋盘的底牌。
这份诱惑,不可谓不大。
周源的念头在第一个选择上停留了片刻,但很快,一股冰冷的理智便浇灭了那升腾的火焰。
帮助罗睺,确实能让他变得更强,也能让鸿钧那边多出一个巨大的麻烦。
可一旦鸿钧被彻底激怒,不再顾忌任何脸面,亲自下场清算……
他们这边,真的准备好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罗睺的根脚太特殊了。
他乃域外天魔之主,真灵寄托于天外混沌,不死不灭。
对他而,这一次的失败,无非是再蛰伏无数元会,等待下一次天地大劫的到来。
他输得起。
但是自己,还有后土,以及那些追随自己的人,输不起。
一旦鸿钧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以那位道祖的手段,必然会发动雷霆一击,将一切潜在的威胁与阻碍彻底镇压、清扫。
到那个时候,他们将永无翻身之日。
如此想来,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还是第三个选择最好。
周源心中尘埃落定,这才将那深邃的目光抬起,穿透重重魔雾,精准地锁定在罗睺那双燃烧着暴虐火焰的眸子上。
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此时出手猎杀神逆,并不是时候。”
一句话,让周围翻腾的魔气瞬间一滞。
“且等待时机抵达,再对其动手为好。”
罗睺周身的魔气再次狂暴地炸开,虚空被撕裂出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痕,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可要想好!”
他的声音沙哑而狠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时不我待!”
“神逆吞噬混沌世界本源,每时每刻都在变强!你所谓的时机,或许就是他彻底炼化本源,修为再进一步的时刻!”
罗睺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他无法理解周源的迟疑。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要是错过了此次机会,下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着机会能够猎杀神逆了。”
周源面对这股迫人的气势,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事实。
“你都已经说过,神逆是贪婪之辈。”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罗睺的气焰微微一窒。
周源继续说道,语气依旧淡然。
“那么这等机会,定然不会少的。”
“贪婪是原罪,是无法被理智根除的本能。只要他想变得更强,就一定会再次露出破绽。”
“而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机会,而是一个绝对能够一击必杀的机会。”
周源的话语不疾不徐,却精准地剖析着问题的核心。
他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丝玩味。
“你要是真的想要尝试,可以自行去出手猎杀。”
“如此就算是失败,也不会引来鸿钧注视。”
这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瞬间刺中了罗睺的软肋。
混沌世界之中的事,鸿钧如今肯定是顾不上的。
他的全部心神都牵扯在洪荒天道的运转之上,防备着一切可能颠覆他道祖地位的变数。
罗睺此刻的行动,即便失败,鸿钧也只会当做是魔祖与凶兽皇者之间的一次寻常争斗,绝不会想到,这背后还站着一个他更为忌惮的存在。
鸿钧更想不到,自己与罗睺早已经形成了同盟。
罗睺听着周源这番话,则是直接默不作声了。
周身那狂暴翻涌的魔气,也渐渐平息下来,重新化作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沉默了。
是啊。
他要是能够有着单独猎杀神逆之能,又何必放下魔祖的尊严,亲自上门来找周源商议。
神逆不是孤家寡人。
他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凶兽族群,更关键的是,他还裹挟了洪荒天地间的一股大势。
一旦他遭遇生死危机,那种强烈的因果波动,必然会惊动天道。
届时,三清等天道圣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罗睺对峙一个神逆,尚有把握。
可若是孤身一人,去对抗手持至宝的太上、元始,以及背后站着整个洪荒天道的诸多圣人,那绝不是对手。
他会被瞬间镇压,甚至有彻底陨落的风险。
这点自知之明,罗睺心中还是有的。
他只是行事疯狂了一些,却不代表他是愚蠢盲目之人。
良久。
那片死寂的黑暗中,才再次传出罗睺冰冷的声音。
“道友既然不愿帮忙,那么此事便作罢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浓郁的魔气开始收缩、凝聚,显然是准备直接撕裂空间离开。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失望与难堪。
周源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背影,眼神依旧平静。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味的拒绝只会让这个桀骜不驯的盟友心生芥蒂,必须给予一个新的、更具诱惑力的目标。
“道友且慢。”
周源的声音淡淡响起,却清晰地传入罗睺的意识之中。
即将消散的魔气猛然一顿。
周源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
“根据我对太上他们的了解。”
“他们比你更急。”
“神逆的存在,已经触及了玄门统治洪荒的根基。他们绝不会容忍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皇者,在天道之外汲取力量。”
“所以,他们一定会出手。”
周源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洞悉人心的力量。
“或许,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出手。”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目光在虚空中与罗睺无形的意志对撞。
“届时,道友可以隐藏于暗中。”
“待他们与神逆斗至两败俱伤,或是神逆底牌尽出之时……”
周源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语所蕴含的森然杀机,却让罗睺都感到一阵心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才是最稳妥,也是最狠毒的计划。
让三清圣人去消耗神逆,去逼出他的所有后手。
而自己,则化身为潜伏在最深沉黑暗中的猎手,等待着给予其致命一击的瞬间。
“一击制敌!”
最后四个字,周源说得极轻,却重重地砸在罗睺的心头。
死寂的虚空之中,那团收缩的魔气缓缓舒展开来。
罗睺转过身,或者说,那团代表着他的魔气,正对着周源的方向。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周源一眼。
那一眼之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恍然,有忌惮,也有一丝被看穿心思后的不甘。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平静。
下一刻,庞大的魔气瞬间分化,化作亿万道细微的黑色流光,朝着四面八方逸散而去,没有引起丝毫空间波动,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洪荒的天地法则之中。
来时惊天动地,去时无声无息。
看着他这般举动,周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罗睺这家伙,行事真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
这般大张旗鼓地行走于洪荒之中,真当鸿钧是瞎子吗?
或许,这本身也是一种试探。
试探鸿钧的底线,也试探着天道的容忍度。
周源收回目光,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落在了那紫霄宫的方向。
也不知晓,鸿钧是否有所察觉。
天外混沌,紫霄宫。
此地亘古寂寥,无岁月,无上下,唯有永恒的道韵流转。
周源的推测,终究是化作了现实。
就在方才,那一道早已被镇压、被遗忘、被抹除的魔性气息,再一次于洪荒天地间悄然浮现。
它如同一滴漆黑的墨,滴入了名为“天道”的澄澈清水之中,瞬间晕开一抹不详的痕迹。
端坐于蒲团之上的鸿钧道祖,那双闭合了无穷岁月的眼眸,眼皮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环绕在他周身的宇宙生灭、纪元更迭的宏大法则光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找到了。
罗睺。
鸿钧的意识在天道长河中掀起一道无声的波澜。
他如今的状态,正处于合道的最终、也是最险峻的关隘。
他即是鸿钧,也即是天道。他的每一分心神,都牵扯着整个洪荒的运转至理,无法轻易分割。
亲自出手,绝无可能。
但,罗睺此魔,乃是变数中的变数,是天道运转轨迹之外的歧途。
哪怕只是一缕微弱的气息,若是不加以遏制,任其壮大,足以将这盘稳固了无数元会的棋局,搅得天翻地覆。
一念至此,鸿钧那仿佛由星云与秩序构成的道体之上,开始分离出点点光尘。
每一个光点,都蕴含着他的一缕神念,纯粹、淡漠,不带任何情感。
嗡——
紫霄宫内,道音轻鸣。
亿万万难以计数的璀璨光点,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宫外那片混沌虚无之中。
它们并未撕裂空间,也未曾引起任何能量波动,而是直接与洪荒的天道法则网络完成了同调。
一时间,洪荒天地。
无论是九天之上的罡风,还是四海之下的暗流,无论是山间的一草一木,还是生灵的一次呼吸。
万事万物,都成了鸿钧的眼目。
这些天道化身并无攻击之力,它们唯一的任务,便是锁定。
锁定那个不应存在于此世的魔。
鸿钧需要做的,只是将罗睺的动向牢牢攥在指尖,待他功成出关之日,便是那魔头彻底归于虚无之时。
……
洪荒,西大陆边缘,一处魔气与灵气交织的贫瘠山脉。
罗睺正立于一座断峰之巅,他没有释放任何威压,身形融于天地,仿佛只是一块寻常的山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品味着空气中那既有生机、又充满了衰败与纷争的复杂气息。
“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几分惬意,几分嘲弄。
就在下一瞬,他的笑容倏然凝固,那双深邃的魔瞳之中,倒映出无数交织缠绕的虚幻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