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镜湖之畔,马蹄声急,一骑绝尘。
当江元勤得知,声名显赫的归雁先生竟为镜湖文会的一首词,而延后了凌州经院的讲学之期后,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当即便快马加鞭,赶赴镜源县。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输给一首在镜源县这种小地方诞生的词文!
江元勤本打算等灯节那日,再带着自己潜心钻研的得意之作,前来参加镜湖文会,一举夺得榜首。
但现在,他已经等不及了。
那首乡野小词被人吹捧越久,他便越是窝火,必须要让江南的才子们认清现实!
……
凌州城与镜源县相距不过三十余里,快马疾驰,不足一个时辰便已抵达。
江元勤策马穿过县城,直奔镜湖岸边。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落日余晖将广袤无垠的湖面镀上了一层璀璨的流金。
远远望去,王府楼舫那巍峨的船身如一座水上宫殿,静静伫立在湖岸线上,气势非凡。
江元勤早便听闻,此次镜湖文会,世家子弟与官宦之后,只需出示身份令牌即可登船。他亮出江家令牌,登船过程自然是畅通无阻。
此刻,大船的甲板上依旧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文会持续数日,许多来自天南海北的才子佳人流连于此,或住在船楼客房,或每日登船,只为等待最终的评选结果。
平日里,他们成群,聚于一处,探讨诗词,交流心得。
只是近几日,所有的讨论都绕不开那首“东风夜放花千树”,仿佛词中的玄妙意境,穷尽心力也探索不完。便是有人偶尔提及乾文阁中收录的千古名篇,也总会不自觉地拿来与此词比较,最终又将话题牵引回来。
然而,就在江元勤登上甲板的这一刻,他却敏锐地发现,众人热议的话题,似乎不再是那首妙词。
准确地说,根本就不是诗词!
“好,好面!”
人群中央,“琴诗双绝”侯茂杰正端着一只青瓷大碗,满面红光地霍然起身。
“嘶——”
他吸溜一口面条滑入腹中,双眼微眯,脸上露出了飘飘欲仙的极致享受之色。
“我侯茂杰活了十八年,今日竟是头一回,对一碗面条欲罢不能!”
一碗面罢了,能有多么惊为天人,至于如此夸张失态。
江元勤心中冷嗤一声,只觉得此番回到江南,越发难以揣度这些人的心思了。
他在京城长居,见惯了真正的繁华与规矩,眼前的景象在他看来,无异于一场荒唐的闹剧。
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凭一首稍显出彩的词,便能让归雁先生那样的儒学大家方寸大乱,不惜为之延期讲学。
眼下,又是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竟能让这位身着月白长衫、一看便知出身不凡的公子哥当众大呼小叫,浑然不顾翩翩风度?
这简直离谱得出奇!
江元勤识得此人,正是烟凌城都尉之子,素有“琴诗双绝”之称的侯茂杰。两人此前在一次文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有过诗词交流。他深知此等世家子弟,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尝过?
如今竟为区区一碗面条震惊至此,未免太过荒谬!
他敛起眼底的轻蔑,迈着沉稳的脚步,不疾不徐地从甲板上成群的文人雅士间穿行而过。
手中,紧握着一卷雅紫镶边的锦帛。
在与侯茂杰擦身而过之际,他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语气淡然地开口:
“京城天极楼的天极面,面条劲道如筋,汤头香浓醇厚,侯公子有机会可以去尝尝。”
正在大口吃面的侯茂杰动作一顿。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在暗讽他眼界狭窄,没见过什么世面吗?
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侯茂杰再怎么说也是烟凌城一带无人不知的富贵公子,论起奢靡享受,还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堂堂“琴诗双绝”,何时受过这等明褒暗贬的讥讽?
他心头火起,当即三下五除二,将碗中剩余的面条连同汤汁一并扫入腹中。继而霍然起身,循着刚才那人的背影跟了过去。
江元勤自然不知道侯茂杰心中所想。
他此番登船,目的明确。其一,是要亲眼见识那首搅动风云的词究竟有何等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