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瞳仁黑白分明,像是墨玉的双眸,自陆昭若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周遭一切的喧嚣、顾羡的调侃,仿佛都隔了一层浓雾,再入不了他的耳,扰不了他的心神。
一抹极淡却挥之不去的热意,不受控制地悄然爬上了他冷白的耳廓。
陆姐姐,好美!
门口侍立的仆从,骤然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语。
专写负心戏文的翰墨生看得忘形,竟忘了场合,用气声对身旁的人激动道:“这……这真是绝好的戏文坯子!若能写成,必定大火……”
他话音未落,陆昭若已抬脚踏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她背脊挺得极直,脖颈纤长,下颌微扬,彻底褪去了往日那种谨小慎微、总是含着胸脊的怯懦姿态。
那双曾惯于低垂的柳叶眉,如今舒展开来,斜飞入鬓,沉静的眸子不疾不徐地扫过堂上每一张或惊或骇的面孔……
最终,落在沈容之跟林映渔身上。
她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清冷,再不见从前惶惑的水色,接着方才的话,轻声慢语道:“若真在泉下……”
目光移到林映渔那隆起的腹间,讥讽道:“只怕早被背信弃义、狼心狗行的薄幸郎,和恬不知耻、猖狂僭越的外室妇,气得怨气冲天、不得超生!”
“然后化作厉鬼,从地府爬出来,寻你们这对……寡廉鲜耻的野鸳鸯一一”
她幽幽一笑,红唇一勾:“索命。”
沈容之与林映渔面上血色霎时褪尽。
沈容之想起那封书信,白纸黑字,分明说她得了血痨,呕血不止,大夫断熬不过百日。
今日母亲还说,她昨晚已经病逝。
可眼前……哪有一丝一毫病入膏肓、气息奄奄的模样?
非但不见半分病容,反而面色莹润,眸光清亮,神态从容,竟比三年前,更显出一种精心将养方能有的好气色与精神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容之看向了张氏,张氏从惊骇中强自镇定下来,端起往日对陆昭若的刻薄架势,尖声道:“陆氏!你、你不是已经……”
那“被丢入麟海中”几个字险险咽回,慌忙改口:“不是昨夜就已病逝了吗?”
陆昭若立于中堂正中,不行礼不跪拜,身姿挺拔。
这是第一次不再为沈家人低眉顺眼的模样。
她嗓音依旧温雅,却再无半分从前的卑微:“儿媳这几个月确缠绵病榻,大夫也诊出‘血痨’之症,直恐难熬过百日。昨日病势沉疴,气息奄奄,自己也以为大限将至。”
她眼波轻飘飘地掠过沈容之,唇角噙着笑:“许是佛祖显灵,格外开恩,念着我那出海三载的‘好夫君’今日要携‘好妹妹’归家,这般‘大喜’的日子,我若缺席,岂非憾事?竟一夜之间,病体霍然痊愈。”
她略一顿,目光扫过林映渔隆起的腹部和沈容之惨白的脸,慢条斯理地补上最后一句:“好在是赶上了,不曾错过眼前这幕郎情妾意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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