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在遍地女人们心碎的哭声中,狮威军和北伐军带着仅剩的四万人马、无数战死将士和民兵们的遗体,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幽州,行向广原城。
    不率留守部队在城门前迎接,就像他一个月前送走云琛那样,笔直地跨立在马上,等着迎接所有人。
    他不是没想过那惨烈,最后一封战报,已令他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当他亲眼看着所有人走近时,却浑身一麻,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
    霍乾念走在队伍最前,铠甲破损,胡子拉碴,头发也凌乱得很,是不在他身边十几年都没有见过的颓败和疲惫。
    云琛在他旁边并行,脸色蜡黄,满目倦色。
    她骑在吞云兽背上晃晃悠悠,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比旁人都要厚,是铠甲之下还裹了许多草药布巾的缘故。
    再后面,荣易趴在马上,已没有力气牵马,他一条腿的裤腿高高卷起,露出一大片火烧的红色痕迹,脚上套着铁夹板,脚腕以非人的姿态向外曲折;
    罗东东左袖空荡荡的,用仅剩的右手牵着马,脸上有一道贯穿额头到下巴的新鲜疤痕。
    再后面,叶峮垂首骑在马上。
    他一头青丝尽成枯白,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生气一样,宛如行尸走肉。
    将领们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将士们。
    远远望去,残兵败将,铠甲尽破。
    将士们满身血污,缺胳膊少腿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双腿全截,只能靠战友背着往前走。
    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压过来。
    城门前,围观的广原城老百姓都已哭得泣不成声。
    不紧紧抿着嘴,用力挺起胸脯,强忍着没有哭,却每隔一会儿,就要抬手狠狠地擦一下眼睛,才能看清逐渐向他走近的云琛。
    “不哥,刀彩还你。”云琛将凝着厚厚血痂的刀彩递来。
    不也赶紧解下南珠剑穗还给她,然后赶紧问她身体如何,却发现她回答得稀里糊涂,牛头不对马嘴。
    见瞒不过去,云琛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指了指耳朵:
    “去暗杀焦左泰的时候,中了那厮的陷阱,被他双掌贯耳,有点听不见了。”
    不呆了片刻,终于再也绷不住情绪,抱住云琛嚎啕大哭。
    ……
    ……
    战争一视同仁地摧毁万物,它从来不缔造英雄。
    黑鳞骑兵偷袭狮威军这一战,打了三天三夜。
    云琛几乎是前脚刚被吞云兽从水里捞出来,后脚就边呕水边加入战斗。
    四万残兵撤至幽州,对面是兵强马壮的百万敌军。
    没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打,只知道国将不国,这四万将士即将全部战死,却仍阻挡不了楠国这巨船沉没的那一刻。
    决战在即,霍乾念将最后的战术部署呈给南璃君,意图以南璃君为饵,诱敌深入,分散逐一击破。
    若成,就还有逆风翻盘的希望;
    若败,南璃君也许将比所有人都先死。
    对着这样一份很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部署图,南璃君沉默了许久,而后淡然一笑,道
    “好,霍将军。就让我们再同生共死一回吧。”
    霍乾念颇为惊讶。
    他没想到南璃君竟然答应得这么轻松。
    自从王庭被俘后回来,南璃君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慌张失措,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
    她开始有点像个冷静、决绝又果断的王。
    一刻钟之后,霍乾念开始全力投入战前部署,将唯剩的四万人马统一收编为狮威军。
    云琛等各个将领分别领下艰险任务,只有不什么也没被分配。
    他着急去找霍乾念,后者却忙得无暇分身,叫他根本插不上话,他只能又转头去找云琛。
    彼时,云琛正与叶峮一起,在云家的墓园里挖墓坑。
    叶峮将装着妻儿的三具棺材埋起来,云琛则将两具人皮稻草人一点点掏空,盖上雷霆云纹的铠甲。
    不这才知道,那两具人皮稻草人竟然就是霍雷霆和云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