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花(四)
8
我在春风楼喝多了,回到长乐宫倒头便睡。
天光将亮时,我渴醒了,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身着亵衣,竟是与秦沅相拥而眠的。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还有一丝贵族男子独有的熏香之气。
我兀然打了个激灵,迅疾踢开锦被,自他怀里挣脱出来,想都没想,便光脚跳下了榻。
“阿樱。”
他也醒了,自身后沉沉的叫住了我。
即便未曾转身,我也知道他定然用一双深情的双目望着我。
深秋的凌晨,寝殿内有点冷,我穿着单薄的白色亵衣,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脸却烫的很。
“阿樱”,如水的天光里,他感觉到了我的局促与慌乱,忽然轻声笑了,“你在人前大谈男女之事,怎么关上宫门,连正视我的勇气都没有?”
“秦沅,你很好。”
我狠咬牙关,努力克制着剧烈的心跳,似是对他说,也似是对自己说,“可是,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为何没有?你华阳公主是我秦沅的妻子,这世人皆知。”他追问。
我冷静极了,却依旧不敢看他,“难道你忘了新婚之日的约定?我手刃王桓之日,便是你我各奔东西之时。”
“我改变主意了。”
“可我没有”,我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决绝。
“秦沅,我回不了头的。世人容不下我,除非我死。”
大成江山是在我手里丢掉的,我曾是大成的皇后、皇太后,可我没能帮我的夫君守住天下,没能照顾好他唯一的孩子刘喆。
喆儿命苦,自幼便没娘,爹也被奸臣毒死,我作为嫡母,却只能将他藏在凄苦的掖庭,唯恐王桓谋害了他的性命。
我欠刘钰的,王家欠刘家的。
这笔债,我注定背负一生。
华阳公主,多么尊贵的封号,可背地里有那么多人在咒骂我。
如果不是要手刃奸贼,我早就不想活在世上了。
没过几日,我生了重病,王桓命宫中医术最精湛的太医为我诊治,可我依旧每天精神恹恹,昏昏沉沉。
后来钦天监进说,天象有异,公主怕是糟了天遣,唯有身边最亲近之人去东南千里外的灵隐寺跪上三天三夜,求一张灵符才行。
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非秦沅莫属,于是王桓毫不犹豫的催他马上启程。
王桓对我如此尽心,并不是出自父女之情,他是做给天下看的。
他想扮演个慈父,想告诉世人,即便他杀了我的夫君,夺了我儿的皇位,可他却是个好父亲。
我自然不会在此刻拆他的台。
因为我想要的,是他的命。
9
“一定要如此吗?”
凌晨时分的京城,像一只死气沉沉的野兽,它吞没了伤恸的呜咽,也假装忘了旧日的血腥。
长乐宫里,我亲自为秦沅准备了两身冬衣,面对他惆怅落寞的目光,躲无处躲,只能迎上。
“刘远仁德宽和,治军有方,天下非他莫属,乱反正指日可待。我知道你们秦氏一族对王桓早已恨之入骨,此时你不去扶助刘远,更待何时呢?”
“阿樱,和我一起走。”他伸出手摸向我的鬓,我第一次随了自己的心魔,没有躲。
“秦沅”,我没有答复他,只是缓缓的说,“还记得吗,你曾经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要你还我,我想让你带一个人出宫。”
秦沅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浮出浓浓的失望,他望着我无声的拒绝,整个人都有些哀伤,微亮的天光里,愈发显得他长身单薄,玉容落寞。
“是刘喆?”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