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未老恩先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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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说,陈守鼎的确是个人物。
太监来报,陈守鼎率着五千残兵,愣是攻到京城了。
皇帝正气定神闲地在与我下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皇帝这么气定神闲是有原因的,陈守鼎的确没走远,他手中剩下的不过五千残兵,这一路厮杀下来又已减半还疲惫不堪,还没攻到养居殿,便已经溃不成军。
皇帝这才悠悠地结束了棋局,起身前去查看。
雕梁画栋的宫殿,在黑夜里静默着,像一头头拱着背脊沉睡的野兽,火把熊熊燃烧,像是要将天都捅破一个洞来。
陈守鼎手中紧握长剑,剑尖滴着黏稠的鲜血,士兵包围着他,他走一步,包围就缩小一圈。
精钢制成的剑划过青石地板,刺拉拉地响。
陈守鼎目视前方,背脊挺得笔直,看着前方向自己走来的皇帝。
他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这个人,从前给过陈家无上的荣耀,也是这个人,将他的妹妹远嫁,逼死他的父亲。
现在,他要覆灭整个陈家。
他从前是他的侄子,如今是他的乱臣。
皇帝目底无波:“陈守鼎,你真叫朕失望。”
陈守鼎嗤笑:“哈哈哈,姑父啊,姑父,你骗得了别人,唯独骗不了我。
“你是在忌惮陈家,你忌惮陈家的百年世家根深蒂固,你忌惮我与三殿下关系好,你更害怕,你怕有一天,整个陈家会脱开你的掌控!”
“眼下这一切,不都是姑父的谋算吗?哈哈哈,我陈家,我陈守鼎,在前线拼死杀敌,将生死置之度外,保得你在这京城翻云覆雨,将屠刀对准我陈家。
“派出您的四殿下,趁着我陈家军精疲力竭的时候,就地坑杀,而后再给我陈家扣一顶大逆不道的罪名。”
陈守鼎眼底流露出悲凉,腮帮子激动得发抖:“陈家百年忠心耿耿的效忠你不信,你只信你的猜忌。
既然你那么想要陈家造反,反正陈家已经被你削减得一无所有,反正已经担了谋反这个名,既然这样,我为何不干脆反了!我何不反了!”
皇帝面无表情:“终究是朕恩宠陈家太过,让你们忘记了君臣本分。”
他似乎也觉得多说无益,挥一挥手,御林军便要上去生擒了陈守鼎。
“父皇!”
段谨禹得到消息,漏夜而来,跪在冰冷的台阶上,眼神近乎哀求地望着皇帝:“父皇,舅舅已经被你逼死了,表妹也嫁到东秦了,难道,就真的不能,给陈家一条活路吗?”
皇帝眼神阴狠地射向段谨禹,走了两步到他面前:“你是觉得,朕不给陈家活路是吗?你倒是想过没有,你给朕活路了吗?”
皇帝一掌将段谨禹掴在地上:“朕现在能压得住陈家,你呢!你对陈守鼎如此信任,等朕百年之后,你娶了陈锦锦,这朝野岂不是要翻过来姓了陈?朕是为了谁?朕是为了你!”
“父皇,陈家忠心百年,是断断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你拿什么保证!”帝王一怒,满庭寂然,“你是将沾满祖宗鲜血的基业建立在脆弱人性上!你让朕如何,将这个江山放心地交给你!
“帝王,本该冷心绝情,本该是孤家寡人,希望你经此一事,能成熟些,早日醒悟过来。”
段谨禹苦笑一声:“呵,原来是因为我,原来是为着我。”
段谨禹踉跄着站起来,猛地抽出身旁士兵的佩剑横在脖颈上,目光雪亮森然。
皇帝大惊:“段谨禹!你干什么!把剑放下!”
段谨禹不过半大少年,前半生一直仁厚宽善,连大声说话呵斥谁都是难得,此刻却是目光决然:
“父皇,儿子无能无德,接不下这个皇位,您既然是担心,陈家会因为儿臣而改变忠臣本性,那儿臣死了,总归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