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时代特有的“政治正确”。
瞬间就将丁浩从一个身怀绝技的“奇才”,打成了一个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的“封建余孽”。
赵建国和县里的干部们,脸色全都变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王秘书是在偷换概念,是在胡搅蛮缠。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反驳?
反驳他,就等于是在否定“社会主义建设”,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老校长气得浑身发抖,拄着拐杖的手不停地敲击着地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场的气氛,瞬间逆转。
所有同情和敬佩的目光,都变成了审视和怀疑。
王秘书看到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成功地为领导扳回了一局。
他看着被白小雅护在身后,陷入沉默的丁浩,心中冷笑。
小子,跟我斗?
你还嫩了点!
在绝对的“大义”面前,你那点雕虫小技,屁都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乘胜追击,彻底把丁浩踩进泥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丁浩,忽然开口了。
“说完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王秘书的头上。
丁浩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轻轻将护在身前的白小雅拉到身后,独自面对着一脸得意的王秘书,以及周围那些变得复杂起来的目光。
王秘书被他看得一愣,随即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架势。
“怎么?你还想狡辩不成?”
丁浩没有理他,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刚刚缓过劲来,脸色依旧苍白的白青山。
“白厅长,您也是文化人,您也觉得,琴棋书画,是无用的糟粕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直直地插向了白青山。
白青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他一辈子引以为傲的东西,刚刚被人当众踩得一文不值,
此刻又被丁浩拿出来质问,他的内心,远比脸上表现出来的更加复杂。
丁浩等了两秒,见他不答,便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王秘书。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急于辩解,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拖拉机,是谁造出来的?”
王秘书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工人同志!”
丁浩又问:“那拖拉机的图纸,是谁画出来的?”
王秘书的脸色微微一变:“是……是工程师。”
丁浩的步子,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指导工程师画出图纸的科学理论和数学公式,又是谁研究出来的?”
“我……”王秘书被问得哑口无-,额头上开始冒汗。
丁浩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八个气势磅礴的大字。
“你说,这些字,不能当饭吃。”
“没错!这八个字,确实不能直接填饱肚子。但是,当孩子们每天看到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字,看到其中蕴含的那股不屈不挠,奋发向上的精神时,他们的心里,会不会埋下一颗想要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的种子?”
“当他们带着这颗种子长大,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人成为画出图纸的工程师?会不会有人成为研究出理论的科学家?”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掷地有声。
“这,就是文化的力量!是精神的力量!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它比任何东西,都更能铸就一个民族的脊梁!”
丁浩又指向那副棋盘。
“你说,下棋不能造出一颗子弹。”
“这话说得对。但是,这小小的棋盘之上,考验的是布局,是算计,是取舍,是大局观。我师父教我下棋时说,棋盘小,天地大。一个优秀的指挥员,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所需要的深谋远虑和果决判断,和这棋盘上的道理,难道不是异曲同工吗?”
他向前再迈一步,直视着已经开始躲闪他目光的王秘书。
“你口口声声说建设,说生产。但你似乎忘了,一个国家,如果只有机器,没有思想;只有躯体,没有灵魂,那和一堆废-->>铁,又有什么区别?”
“文以载道,武以安邦!自古以来,文和武,精神和物质,就是支撑我们这个民族屹立不倒的两根支柱,缺一不可!”
“你,凭什么说它无用?!”
最后一句,丁浩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丁浩这番慷慨激昂,又逻辑严密的话给彻底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