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寨,议事厅。
炭火在炉中噼啪作响,亲兵放置装满的水壶。
秦猛刚刚巡视完归来,卸下沾雪的大氅挂好。跳动的火苗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得明暗交错。
他靠坐在虎皮椅上,目光沉凝地落在案前羊皮地图上。指尖叩击桌面的节奏,透出几分肃杀。
此番能一举端掉鞑子暗桩,反袭鞑子马场建功。
——庞仁的警觉居功至伟,但陈麻子那看似偶然的撞破奸细,实则挽救了整座铁血军寨。
这两人虽未直接执刃杀敌,但其功却不容抹杀。
庞仁那边好办,军寨调拨两百匹上等草原马即可。既是对他的嘉奖,亦是趁机组建骑兵。
倒是这个陈麻子……需得重赏,更需重用。
而且要以此为标榜,做一做宣传!
秦猛眸中锐光闪烁。
细作能渗透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军寨不能总指望运气抓奸细,不能被动挨打。
必须有一双时刻紧盯暗处的眼睛,一张能捕捉风声的网。
流民筛查规程还要加强,增加观察阶段这道关卡。
但更重要的是主动出击。
于寨内防微杜渐,于寨外广布耳目。
奸细混入,无疑是给军寨提了个醒。
不单防范草原,还有朝廷糟粕,此事,刻不容缓。
“请陈麻子来。”秦猛朝侍立一旁的亲兵扬手。
不过片刻,陈麻子便被引至厅前。
他显然刚从伙房赶来,旧棉袄袖口还沾着些许煤灰,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开裂的手,仍紧紧攥着扫雪的竹扫帚,仿佛那是他的护身符。
进得这威严肃穆的议事厅,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密布的麻痕透着一股局促不安。
秦猛打量他片刻。
此人貌不惊人,身形中等,丢入人海便寻不着。
偏偏是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市井相貌,反倒成了极佳的掩护——谁能对一个苦力心生警惕?
“秦…秦将军,您寻小人?”
陈麻子声音发紧,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你且抬起头说话。”秦猛起身,踱至他跟前,语气较平日缓和些许,“此次,你立了大功。”
“若非你撞破张五与那商队的勾当,又心存善念,及时来报,军寨必定被袭,上下将陷于慌乱。”
“本官既说过重赏,便绝不含糊。”
秦猛略一颔首,侍立一旁的牛五当即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将里面物事“哗啦”倾在案上,
咕噜噜,硬物滚动,竟是五锭官铸足色纹银。
银光灼灼,刺人眼目。
整整一百两,一家三口十年都不一定能够攒下。
足以买下良田数十亩,盖上青砖瓦房,余生温饱不愁。
秦猛的声音缓而沉,似带着某种诱人的蛊惑:“这是你的奖励,拿了它,做个逍遥田舍翁。
或置办间铺面,开旅社酒楼,日后军寨人丁愈盛,商旅云集,何愁不能日进斗金,安享富贵?”
陈麻子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粘在那白花花的银锭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而诱人的银块,却在最后一瞬,如被火燎般猛地缩回!
“怎的?”秦猛挑眉,面色微沉,“嫌少?”
“不、不!将军恕罪!”陈麻子急得语无伦次,额角渗出细汗,“小人……小人想选第二条路。
求大人准我入军,搏个正经前程!”
此一出,不仅牛五面露诧异,连秦猛眼底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欣赏之色更甚。
“哦?放着现成的富贵不要,偏要入伍吃苦搏命?”秦猛踱回案后,目光如炬,“给个缘由。”
陈麻子深吸一口气,那始终微佝的背脊竟渐渐挺直了。
“逃难路上,人皆嫌我貌丑,骂我面上麻子是瘟煞,克死爹娘……
唯有到了铁血军寨,这里无人笑我辱我,给饭吃,给屋住,发棉衣,让我活得…像个人。”
他眼眶发红,声音却愈响,“我不要银钱!我想披甲执戈,堂堂正正地杀鞑子、守寨门!”
我要让所有人都瞧瞧,陈麻子不是废物,虽无貌相,但却也能挣军功,也能顶天立地!”
陈麻子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秦猛凝视他片刻,眼底的锐光渐化为激赏,猛地一击掌:“好!有志气!本将准你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