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东北,天空像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灰蒙蒙压在头顶。
刺骨寒风从远处山脊上卷过来,枯黄的叶片像一只只疲倦的蝴蝶,无力打着旋,铺在平整的水泥路上。
袁海山走在这条熟悉又陌生的乡路上,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这条路他曾走过无数次,小时候和伙伴们追逐打闹,少年时骑着自行车恣意飞驰,成年后背着行囊离开,满怀憧憬地奔向京城。
北漂八年,如今他又回到了老家,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晚期,扩散了,最多六个月。”
医生的诊断犹如死刑宣判仍在他耳畔回响,冰冷且残酷。
世界在那一刻瞬间崩塌,袁海山没有哭没有闹,只是默默接过诊断书,如一具行尸走肉转身离开医院。
是每天一包烟的恶劣生活习惯?还是火场救人时吸入的太多有毒气体,亦或者是工地长期接触的建材
肺癌成因袁海山已经分不清,也不想找了,他只想回到寄存着无忧无虑童年回忆的老家,平静走完人生的最后时光。
庭前菜园早已荒芜,门锁也在风吹雨打中生了锈,各自在外地组建了新家庭的父母似乎很久都没有回来了。
都说东北孩子的成年礼是一张离开东北的火车票,大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用力拉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袁海山弯下腰剧烈呛咳,面皮顿时染上病态酡红,好一会才直起身子来。
戴上口罩洒扫清理了一个小时,总算把南屋收拾出来能住人了,袁海山便躺在刚开始烧柴火还没热起来的炕上休息着,胸膛急速起伏像是条离水的鱼。
疾病最能磋磨人,几个月的时间就将一个1米85,90公斤的健壮汉子变成了做会儿家务都会气喘吁吁的痨病鬼。
“哎?是小山回来了,你爸你妈呢?”
一张很有亲和力的圆脸凑在窗边往屋里望,看见躺在炕上的袁海山,脸上露出笑容,声音透着窗户缝隙漏进来。
“想家了,回来住段时间,他们俩没时间。”
不让话掉地上是东北人的‘先天技能’,袁海山紧忙坐起来回话,见是邻居张大妈,拘谨的情绪舒缓不少。
在农村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是毋庸置疑的真理,邻居之间来往很密切,谁家有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像袁海山小时候父母下班晚,他就经常在张大妈家里蹭饭。
“你说你这孩子,回来了咋不跟大妈说一声,我看你家门开着还以为进贼了呢。”
张大妈故作埋怨说着,进屋帮着收拾房子,打听袁海山的工作和感情生活。
袁海山有问有答,只隐瞒了身患绝症的事,他就像一条寿命无多的老狗,只想静悄悄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不拖累任何人。
“你刚回来,中午就别开火了,大妈待会包饺子,给你送过来。”
“谢谢大妈。”
“嗨,跟大妈还客气啥。”
中午,袁海山吃着热腾腾的水饺,冰封许久的心温暖了许多,身体重新恢复几分活力,悠闲散步。
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能勾起袁海山的美好回忆让他会心一笑,小黑板上残留的奥数题,写满青春期心事的日记本,大屁股电视和小霸王学习机,还有那早已干涸的鱼缸。
袁海山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幸福的微笑,那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母的感情还没有破裂,袁海山和同学约好一起去水库捞鱼,他一网就捞出来一条金色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大鲤鱼,兴高采烈带回家中向父母炫耀却吃了一顿混合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