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出了一趟街,什么也没买,冷着脸走进自家宅院,到了傍晚时分,一个四人抬的轿子落于阔大的巷口前。
轿帘打起,从里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留须的男子,男子走进白日杨氏进出的那扇院门。
“老爷。”小厮迎了上来。
男人“嗯”了一声,点头道:“夫人呢?”
“夫人白日出去一趟,回来说身上不好,躺在屋里。”
“请了大夫没有?”
“夫人不叫请大夫。”
男子眉头微凝,抬脚往一个方向走去,进到一方小院,见屋门闭着,里面没有灯火。
叩响房门,不见回应,于是径直推门而入,屋里光线昏暗,却也看得清楚。
床上侧卧着一人,正是杨氏。
“下人说你身上不好,怎的不叫大夫来看看?”男人问道。
杨氏从床上撑起身,看着男人冷笑。
“笑什么?”
“妾身同老爷做了这许多年的夫妻,竟不知老爷还有一门开绸缎庄的亲戚哩。”
原来这男人正是戴缨口中的巡事所主事,姓郑,人都叫他一声郑主事。
“瑞锦轩是幼娘兄弟,林韦开的,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郑主事口中的幼娘是他后院的妾室。
杨氏霍地站起,逼近一步,质问道:“她兄弟?她兄弟是你亲戚?是你哪门子的亲戚?她一奴才秧子,你上杆子认亲?”
“说的什么话,谁上杆子认亲。”郑主事说道。
“你不认亲,你不认亲……别人在外面打着你的名号耀武扬威,为非作歹哩!”杨氏气得坐到桌边,胸脯子不停地起伏。
郑主事摆了摆手:“你看你这人,总是有这一层牵带在,平日让手下多照看两分,到你嘴里就成了为非作歹。”
杨氏转头看向自家男人,睁着一双眼,拿手在空中点了点,气恨道:“你知不知道,小贱人的兄弟打着你的名号做了什么事。”
“他收买你手下一个叫周虎的白役,毫无缘由地到对家的铺子一通打砸,抓了对方的伙计,下到牢里,如今还未提审,你就这么撂手不管,待那贱人的兄弟什么时候惹了大祸,看你到哪里哭……”
说到这里,杨氏似笑非笑地将郑主事看着,似有后话,却不道尽。
巡事所常和京都各家铺子打交道,管着街市治安、占道、火患等。
林韦在外打他名号的事情,他也有耳闻,让幼娘在林韦跟前提点过,不要打他的名号。
做官的人,最在意的就是官声。
他那小妾应是应下了,至于说没说,又或是告知了她兄弟,但林韦听没听,他没怎么去理会。
这会儿听自家夫人如此一说,才知晓闹出这事,不过杨氏的反应有些过激。
尤其是她脸上那一抹古怪的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郑主事问道。
杨氏哼笑一声:“我今儿去了华四锦,把别人逼得要闭店,这林韦可是仗着老爷好大的官威,老爷别被他拖累才好……”
郑主事跟着坐下,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京都那么些店铺,一个华四锦当得了什么,既然周虎查她的店,肯定是有不合规的地方,上哪儿都说得过去。”
这话没错,按大衍的章律,任何铺面或多或少都有问题,还怕挑不出错儿?
“所以老爷的意思是,这事就这么放任不管了?”
“先关那几个伙计一段时间,敢同差役动手,肯定要吃教训,这事不大,过段时间放出来便是。”
杨氏又问:“那华四锦呢?让它闭店?”
“关就关了,偌大的京都城,关一个华四锦算什么。”郑主事看向自己妻子,“你怎么对这家店如此上心。”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人声:“老爷,姨娘那边问你要不要过去用饭?”
郑主事瞥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桌面,撩衣起身,准备去小妾那边用饭,还未走上两步,杨氏在身后笑了。
这一笑,反把郑主事弄得莫名。
“你今儿怎么回事?”
杨氏一条胳膊搁在桌面,侧着身,斜睨着:“你还去她那边?”
“我下值回来总得用饭,这屋里连口热乎饭也没有,还不许我去那边?”
“是了,用饭是大事,今儿老爷在她屋里用饭,再歇一夜,劳您明儿起个早,给妾身一封休书罢。”
杨氏起身,走到妆奁边,点燃了蜡烛,屋里亮了起来,也映亮了杨氏那张不算年轻的脸。
“又胡说什么!”郑掌事语气有了不快。
“老爷以为这话是玩笑,妾身却是认真,不想被那对奴才秧子给连累,不过老爷是不怕的,大不了就是丢掉官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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