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三十四年的元宵夜,烽燧城中龙灯穿街火树银花,人们在狂欢中尽兴。
到了后半夜,校尉府中横七竖八喝倒了一片。
好在绝大多数人有武道在身,兼之有侍者一晚上添柴续火,才没出什么大事。
第二日。
当拂晓初露,朝晖从黑暗中命名万物的时候,城楼望台上执勤的哨兵突兀发觉城外数里远远挪来一头畸形怪物。
长三丈,身首难辨,在厚实积雪中蠕动爬行。
传令兵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校尉府内众多高层瞬间酒醒,遍寻主心骨不得,只得先往城墙上赶。
烽燧城的大雪早停了。
正如哨兵所述,朝晖之下,一头无法辨别种类的巨兽正在缓慢靠近。
没找着前爪与下颚,仅剩的一颗眼球挂在半拉子颅骨外,身躯上暴露着苍白断骨与冻结的血。
“什么玩意?”
洪博舔了舔金牙,不自觉握上腰间的赤面狻猊。
“一头异兽,看起来像是死了。”
吕云师双目微凝,确定自己看到的是悬在颈椎下的断裂喉管。
“死了怎么能动?”
高俊侠想到隔壁宗峻城校尉驱使活尸作战的传闻,只觉得颈后发毛。
“巨灵善于刻画法阵驱动死物,应该是它们的手段。”
洪烈凛然说道。
他拔出明神在手,正准备下令备战,却被徐运涛伸手止住。
后者比对着断裂的独角、只剩一半的鸟喙,以及血污未及之处的金黄色皮毛,突然福至心灵。
“这是蛊雕!”
徐运涛想到昨夜早退不知去处的洪范,不顾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突然长声唤道。
“校尉,是你吗?”
声浪遥遥传开,一息之后,那异种或者说异种残尸停了下来,轰然落地。
大片雪雾掀起,一个人影从中钻了出来。
“原来你们都在看着,知道是我还不来搭把手?”
洪范抹去额上微汗,朗声喝道。
“一个个好吃好喝,却不知我拖了这头蛊雕足足半夜,鞋底都磨穿了!”
这一声确认仿佛雷火点燃了城头。
“真是蛊雕?”
养浩穰摇晃着身子涨红了脸,不得不手按城头,只觉得本已散尽的酒意瞬间归返,甚至是倍增了。
“校尉夜斩蛊雕凯旋,开城门!”
他回头用尽一百二十分力气对着城内呼喊,顷刻得到十倍分量之呼应。
下闩,起闸,开门。
一众将校如奔流般涌出城门,将死去的巨兽团团围住,蚂蚁搬家般一点点拖行进来。
而朝阳之下,欢呼声譬如海上波涛,竟已席卷全城了。
······
五日后,一月廿,清晨。
中卫将军府。
长案上线香袅袅,自北疆各部各城送来的文书叠到了半尺厚。
寇非正襟危坐,正以凡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审阅批示。
对面,寇永百无聊赖地瘫在圈椅中,突见叔祖父眉头皱起。
“烽燧城请办商市、核发路引的事本座年前不是否了么,怎么又送上来?”
寇非高声唤来在偏厢办公的府丞。
“大将军,您当时没把这话说死,只说把蛊雕头颅送来雪漫城再说。”
府丞躬身回道。
“废话,这不就是否……”
寇非颇不耐烦,话至一半却猛地抬头。
“洪范把蛊雕的头送来了?!”
“这倒没有,但是蛊雕皮毛倒是真送来一床,说是够给您制作一件大氅……”
府丞说着,头一回见到大将军露出见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