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这么讨厌之前的身份?”
他的声音带着不解,还有一丝探究。
简洐舟的话,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封印已久的盒子。
那些被沈念安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招娣。
张招娣。
这个名字,承载着她人生中所有的苦难和屈辱。
其实六岁之前,她都不觉得生活有多苦。
可能当时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苦。
那时候的她,天真地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生活的。
父母虽然不怎么搭理她,但至少还能吃饱饭。
可六岁之后,一切都变了。
弟弟出生了。
她这才懂,生活有多苦。
打骂变成了常事。
吃不饱,穿不暖。
她甚至有时候饿得受不了,去偷偷吃家里大黄狗的饭。
那些剩菜剩饭,夹杂着狗毛和泥土的味道,是她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味道之一。
她每次看到妈妈抱着弟弟温柔有爱的样子,心里就特别羡慕。
也想妈妈抱抱她,想的狠了,就会悄悄走近,将头轻轻靠过去。
也算是被妈妈抱了。
但是迎接她的,总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她被打倒在地上,被骂滚远点,别吓到了弟弟。
弟弟两三岁学走路后,只要摔了,磕了碰了。
她就会被男女混合双打,打得她跪地求饶都不行。
她身上常年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块好皮。
所以就算是大夏天,她都穿着长衣长裤。
招娣,招娣……
老师每次叫她名字时,那同情的眼神,她长大后才渐渐明白。
那眼神里写着的,是对她命运的怜悯。
一个被父母用来招弟弟的工具。
她也慢慢接受了,父母不爱她的事实。
她开始恨。
恨这个世界,恨这个家,恨她的命运。
但才刚开始恨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死了。
她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更加艰难。
父母死了,她和弟弟去了奶奶家。
奶奶也喜欢弟弟,并不喜欢她。
她比之前挨的打更多了。
因为奶奶说她克死了父母。
她是扫把星。
十几岁,她就被奶奶给卖了,卖给村里的老光棍当老婆。
那个男人,五十多岁,满脸横肉,一嘴黄牙。
她发了狠用刀划破了自己的脸,以为毁了容,男人就不会逼迫她了,但是……
“安安?安安!”
简洐舟的喊声,让她回了神。
察觉到脸上的凉意,她抬手一摸。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简洐舟的脸色变了。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哭。
那双向来淡漠的眸子里,此刻满含着绝望和痛苦。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为她擦泪。
沈念安却往后退了一步。
“别碰我。”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简洐舟的手僵在半空,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你刚才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比平时轻了很多。
沈念安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没什么。”她转身就要走。
简洐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告诉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那些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念安用力挣脱他的手,淡淡道:“与你无关。”
她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
简洐舟跟在她身后。
“安安,我想知道。”
沈念安的脚步一顿。
她没有回头,但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疼的疲惫。
“你想知道什么?想知道张招娣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吗?”
“想知道一个孩子,饿到去吃狗食是什么滋味吗?”
“想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被最亲的人卖了,是什么感受吗?”
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简洐舟的心上。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安安……”
沈念安终于转过身。
那双眼睛红的滴血,但已经没有眼泪了。
“简洐舟,我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把张招娣那个身份彻底埋葬。”
“现在我是沈念安,永远都是沈念安。”
“我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你,来破坏我现在的生活。”
简洐舟心疼地看着她,想要说什么,但被她打断了。
“我累了,走了。”
她转身上楼,留下简洐舟一个人站在昏暗的地下室里。
从别墅里出来,夜风一吹,沈念安才觉得浑身冰冷。
情绪被掏空后,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麻木。
她站在路边,拿出手机,想打一辆车。
屏幕上显示着“附近暂无车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太偏了。
根本不会有网约车愿意接单。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简洐舟也从地下室出来了,看到她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沈念安没有矫情地拒绝。
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完全属于她的那个小小的家里。
简洐舟替她拉开车门。
沈念安坐了进去。
简洐舟启动车子,黑色的迈巴赫驶入夜色之中。
沈念安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在她眼中变成模糊的光带。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些尘封的,血淋淋的记忆被重新揭开,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现在不想思考任何事。
车内安静了很久。
久到沈念安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沉默到目的地。
“那个沈擎,我会让人去查清楚。”
简洐舟突然开口。
沈念安的眼睫毛颤了颤,依旧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