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宫。
一连五日,殿内寂静得只剩下更漏滴答。
凤戏阳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最后几片顽强挂在枝头的枯叶,在寒风中瑟瑟。朝堂上的消息,她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她的阿炎,她的陛下,再一次用最蛮横霸道的方式,为她挡住了所有明枪暗箭。
可他,再也没有踏足栖凰宫。
不再有他批阅奏章时,将她揽在膝头低声讲解朝局的身影;不再有他深夜归来,带着一身寒意却执意要拥她入眠的温暖;不再有他看似随意,实则纵容她利用他的一切权势,去达成目的的默许与托举。
她抚摸着腰间,那里空荡荡的。不仅“枭”字令被收回,连他曾经给予的、那份可以肆意妄为的底气,似乎也一同被冻结了。
心口像是被细密的冰针扎着,不剧烈,却持续地泛着酸楚的疼。她懂他为何生气。他气她不珍视自身,气她在危急关头,选择了最孤注一掷、最可能伤到她自已的方式,而不是第一时间依赖他。他明明说过,天塌下来有他顶着。他允许她利用他的权力,甚至是鼓励她借助他的力量去翱翔,但他绝不允许她折损自已的羽翼。
她后悔吗?在那种父兄命悬一线、前世惨剧可能重演的恐惧驱使下,她似乎别无选择。可这选择,却伤到了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着她。不是怕失去后位,而是怕失去他毫无保留的注视,怕失去那份她已然习惯、甚至视为理所当然的、被他稳稳托在掌心的纵容。前世的记忆与现世的冰冷交织,夏静炎临终前那句带着怜惜与无奈的“原来你笑起来这么难看”,如同诅咒,让她在每个独眠的夜晚辗转反侧。
紫宸殿。
烛火摇曳,将夏静炎的身影拉得长长,投在冰冷的殿壁上。奏章堆积,朱笔却久久未动。
他眼前浮现的,是凤戏阳那双总是带着倔强,却又在看向他时流露出全然依赖的眼眸。怒火早已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一种混合着心疼、无奈,以及被她“不信任”的细微刺痛感。
他给予她“枭”字令,开放夜枭暗部,并非真的要她事事请示。恰恰相反,他是要将自已的力量化为她的翅膀,是引导她、允许她站在他的肩膀上,去看更远的世界,去应对更复杂的局面。他乐于见她运用他的权势,哪怕是捅破了天,他也自信能为她兜底。
他气的,从来不是她“用了”他的力量,而是她“那样用”了他的力量——以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不给他任何缓冲余地的方式。她似乎忘了,他才是她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剑。他宁愿她嚣张地指挥着夜枭去强攻,也不愿她如此沉默而决绝地,去进行一场可能付出惨痛代价的冒险。
这种被她排除在“最终解决方案”之外的感觉,让他胸口发闷。
他起身,走到殿外廊下,负手望向栖凰宫的方向。夜色浓重,那片宫宇灯火零星,透着一种被遗弃般的孤寂。他知道她在里面,或许正因他的冷落而忐忑不安,或许正为夙砂的局势忧心如焚。
他想立刻去见她,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告诉她不必害怕,一切有他。想再次将那枚象征着绝对信任与权力的“枭”字令放入她手中,对她说:“拿去,随便用,朕给你兜着。”
但,他不能。
这一次,他必须让她记住这个教训。他需要她明白,他的纵容与托举,建立在彼此绝对信任与珍视的基础上。他需要她学会,在任何情况下,首先要保护好自已,然后,相信他能为她解决一切。
这冰冷的对峙,是对她的警醒,又何尝不是对他自已耐心的煎熬?他在这紫宸殿中,运筹帷幄,调动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既为应对朝堂风波,也为解夙砂之围,更为……确保她的安全。他在用他的方式,继续为她铺路,清除障碍,只是这一次,他选择了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宫墙内外,寒意料峭。
帝后冷战,分宫而居的消息,如同无声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宫廷。栖凰宫门庭冷落,紫宸殿气氛沉凝。一场无声的拉锯在两人之间展开。一个在等待中品尝着被“冷落”的惶恐与思念,一个在坚守中承受着担忧与引导的焦灼。
这裂痕之上的寒冬,不知还要持续多久。而远在夙砂的阴云,正以更快的速度,沉沉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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