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砂皇宫,专为锦绣帝后准备的椒兰殿内,此刻灯火通明,气氛却凝滞得如同冻结的湖面。
凤戏阳被夏静炎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铺着柔软锦被的床榻上,她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夏静炎就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仿佛要将自已的生命力渡给她。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殿内的宫人和随后赶来的太医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凤随歌和凤承阳闻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凤平城也被宫人用轮椅推到了外殿,苍老的脸上满是忧色,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薄毯。付一笑作为凤随歌的爱人,也肃立在一旁,眉头紧锁。
太医令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夏静炎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跪在榻前,屏息凝神,将手指搭在凤戏阳纤细的手腕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殿内静得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老太医的眉头先是紧蹙,随即微微舒展,又再次蹙起,反复几次,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夏静炎的心随着他表情的变化而起起伏伏,几乎要跳出胸腔。
终于,老太医缓缓收回手,转过身,面向夏静炎,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混杂着难以置信、如释重负,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狂喜。
他伏下身,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高声禀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喜脉啊!”
“嗡——”的一声,夏静炎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一阵轰鸣,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他僵在原地,握着凤戏阳的手甚至无意识地松开了几分,那双总是蕴含着锐利、冰冷或炽热情绪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全然的空白与茫然。
喜……脉?
他要做父亲了?
戏阳…有了他们的孩子?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帝王威仪,炸得粉碎。他愣愣地看着榻上依旧昏迷的凤戏阳,又缓缓低头,看向自已刚才握着她的、此刻微微颤抖的手,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某种不可思议的触感。
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狂喜,那喜悦如此汹涌,几乎要将他淹没,让他眼眶瞬间酸涩发热,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情感冲击着他的心脏。他猛地站起身,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想靠近,又怕惊扰了她,想大笑,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他看向老太医,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干涩得厉害:“你确定?皇后她……方才晕倒了,她……”
“回陛下,”老太医连忙叩首,语气肯定,“娘娘脉象流利圆滑,如珠走盘,确是喜脉无疑!方才晕厥,乃是因连日劳顿、心绪起伏过大,加之孕期初初,身体尚未完全适应所致,胎气略有波动,但脉象根基尚稳,好生静养,便无大碍。臣这就开一副安神固胎的方子!”
胎气……无大碍…
这几个字像是最好的定心丸。夏静炎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回了实处,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澎湃的情感。他缓缓坐回床边,再次轻轻握住凤戏阳的手,这一次,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两人交握的手,闭上了眼睛。没有人看到,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眼角悄然滑落,迅速隐没在衣襟里。这是他的孩子,他和戏阳血脉相连的证明!是他在这个冰冷孤寂的世界上,除了戏阳之外,最紧密的羁绊!
狂喜之后,是铺天盖地的心疼。他想起了她近日的疲惫,想起了她宴席上的不适,想起了她晕倒时那苍白的脸色……她独自承受着孕育新生命的辛苦,而他却未能及早察觉。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与深沉怜惜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让他恨不能将世间所有美好都捧到她面前,替她承受所有苦楚。
外殿,凤随歌和凤承阳在短暂的惊愕后,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凤随歌重重一拳捶在掌心,向来冷峻的面容激动得泛红,看向内殿的眼神充满了激动与祝福。凤承阳更是几乎要跳起来,抓着皇兄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皇兄!皇姐有孕了!我要做舅舅了!”
凤平城坐在轮椅上,浑浊的眼中也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颤抖着手,喃喃道:“好……好啊,清钰,你看到了吗?我们的戏阳,要做母亲了。”喜悦的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付一笑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默默退后一步,将这激动人心的时刻留给这一家人。
殿内的动静似乎惊扰了榻上的人。凤戏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回笼,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被紧紧握住的温暖,以及床边那道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无比专注而复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