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意愿,在家国利益面前,轻如鸿毛。
她缓缓跪倒在地,向着凤平城,也向着那道决定了她命运的圣旨,深深叩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唇瓣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儿臣…凤戏阳……接旨。”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带着一种认命后的凄婉。
“戏阳!”凤随歌痛心疾首,还想再争。
凤戏阳却转向他,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轻摇头:“皇兄,别说了。为了夙砂,我……愿意!”
事情已成定局。无论凤随歌如何愤怒,如何不甘,圣旨已下,夙砂皇命已出,再无转圜余地。
送嫁的队伍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中准备启程。规模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和亲,陪嫁的珍宝、侍从络绎不绝,与其说是送嫁,不如说是一场沉重的政治交割。
临行前夜,凤随歌闯入凤戏阳的寝宫。他一身戎装未卸,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边关快马加鞭赶回。他紧紧抓住妹妹的双肩,目光灼灼,带着血丝,一字一句,如同立下最恶毒的誓:
“戏阳,你记住!今日夙砂迫于形势,不得不送你入锦绣。但你绝非孤身一人!若那夏静炎敢伤你一分,敢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冲天的杀气与决绝:
“我凤随歌纵使倾尽夙砂举国之力,纵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也必亲率凤字营铁骑,踏破他锦绣河山!将他夏静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让他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超生!”
这狠厉的誓,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宫殿。凤戏阳看着他猩红的双眼,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知道,皇兄说的是真的。
“皇兄……”她哽咽着,扑进凤随歌怀中,最后一次感受来自家人的温暖与庇护。
夏静石在锦绣得知消息后,更是气得砸碎了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屈辱与怨毒。他筹谋许久,竟被夏静炎以如此方式截胡!
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却弥漫着悲壮的气息,离开了夙砂皇都。
抵达锦绣帝都那日,场面极其隆重,城墙高耸,甲士林立,透着一股冰冷的威严。夏静炎没有出城亲迎,只是在巍峨的宫门内等候。
当凤戏阳的凤辇驶入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宫门,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以一道信函强行改变她命运的男人。
夏静炎就站在高高的汉白玉阶上,一身玄色龙袍,金线绣着的蟠龙张牙舞爪,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岳,面容俊美却冷硬如冰,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强大气场和生人勿近的凛冽。他的目光,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如同最精准的鹰隼,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到近乎疯狂的占有欲,牢牢锁定了她。
没有温软语,没有虚伪的客套。他大步走下台阶,在她惊惧的目光中,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朕的皇后,”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砸在她的心上,“跟朕来。”
他几乎是半强迫地,牵着她,一路穿过重重宫阙,走向那座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极尽奢华却宛如巨大牢笼的栖凰宫。沿途宫人跪伏在地,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座宫殿,比她在夙砂的寝宫大了数倍,雕梁画栋,珍宝无数,却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接下来的日子,对凤戏阳而,是难以喻的煎熬与恐惧。
夏静炎对她的“好”,是霸道且令人窒息的。赏赐如流水般送入栖凰宫,吃的、用的、玩的,无一不是天下顶尖。他甚至下令,她的用度规制,可与帝王比肩。
但他同时也剥夺了她所有的自由。她不能随意踏出栖凰宫半步,不能轻易接见任何人(包括锦绣的妃嫔命妇,虽然夏静炎后宫形同虚设),连在御花园散步,身后都跟着一大群战战兢兢的宫人与隐匿在暗处的影卫。
他几乎日日都要见她。有时是强令她陪同用膳,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她身上,让她食不知味,有时是他在批阅奏折时,让她在一旁研磨或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她只是一件必须存在于他视线范围内的、珍贵的所有物。
他从不解释他为何会选择她,为何要用如此强势的方式。他只是用行动宣告着他的所有权。他看她看得极紧,她稍有蹙眉,他便以为她受了委屈,周身戾气暴涨,负责伺候的宫人便要遭殃,她若是对某样东西多看一眼,下一刻那样东西便会以各种名目出现在她宫中。
这种密不透风的掌控,让凤戏阳感到深深的恐惧与排斥。她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感受不到丝毫温暖与尊重,只有无处不在的监视与压迫。她时刻记得皇兄那日的誓,心中既盼着家人安好,又无比恐惧那誓有成真的一日。
她不知道,这个看似暴戾冷酷的帝王,内心深处藏着怎样的恐惧与创伤。每一次看到她,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她前世枯萎死寂的模样;每一次她流露出丝毫的不安或抗拒,都像是在他尚未愈合的伤口上撒盐,只会激起他更加强烈的、想要将她牢牢锁在身边的偏执。
他不懂如何温柔,不懂如何表达爱意,只能用他最熟悉的方式,占有与控制,来确保她不会再从他的世界里消失。这场始于强取豪夺、充斥着不安与对抗的婚姻,内核却是帝王笨拙而绝望的、试图扭转命运的疯狂救赎。而他偏执行为之下,那隐藏着的、只为她一人跳动的、饱含痛苦与深情的真心,凤戏阳,究竟要何时才能看清?这条布满荆棘的救赎之路,又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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