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这曾是她苦心经营数十年的权力中心,如今却成了她最华美的囚笼。朱门深锁,窗扉紧闭,连日光都仿佛吝啬给予这片区域过多的温暖,只余几缕惨淡的光线,透过高窗的缝隙,在积了薄尘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景太后,或许此刻,她更愿意被人称作景氏,穿着一身早已过时、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贵的深紫色凤纹常服,未戴珠翠,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绾成高髻,枯坐在临窗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她的背脊依旧挺直,维持着身为太后的最后一丝体面,但那双向来精光四射、掌控一切的凤眸,如今却如同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只剩一片死寂的灰败。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跌落在地,如同她已然坠落的命运。
「炎儿……我的炎儿」
一声极轻极哑的呢喃,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消散在空寂的殿内,带着一种无法说的痛楚与复杂。
夏静炎,她的亲生儿子,她十月怀胎,寄予厚望的嫡子。从他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她就将所有的野心与期盼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她要他成为这锦绣江山最名正顺、也是最强大的主宰。
可他呢?
他继承了皇位,却从未真正顺从过她的意志。他锐意进取,大刀阔斧地改革,手段酷烈,行事独断,像一个挣脱了所有缰绳的烈马,肆意奔腾,将朝堂上下、乃至她这个母后精心布置的势力网络,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不需要她的“辅佐”,甚至厌恶她的“干政”。他看她的眼神,常常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与冰冷,仿佛她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帝王之路上需要拔除的、最顽固的一颗钉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像静石那样,懂得隐忍,懂得借势,懂得……听母亲的话?」
夏静石。那个女人的儿子,庶出的皇子。可偏偏,他有着她所欣赏的“文韬武略”,懂得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辞恳切,句句都说在她的心坎上。他镇守边关,确有功绩,更重要的是,他让她感觉到自已依旧被需要,被尊重,手中的权力依旧有价值。
在一次次被亲生儿子冷待、权力被不断侵蚀的愤懑中,她的心,渐渐偏了。
她开始觉得,夏静石才更像是她理想中的“儿子”,一个懂得感恩、懂得依靠她、能让她继续掌控朝局的“完美”棋子。
于是,她默许,甚至暗中推动了夏静石的野心。她为他提供情报,在朝中为他周旋。她告诉自已,这都是为了锦绣的将来,为了不让夏静炎的“暴政”毁了祖宗基业。
可心底最深处,那被权力欲望扭曲的角落里,何尝不是藏着一丝对亲生儿子的报复?报复他的不受控制,报复他的“背叛”?
「宫变……骊山……」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记忆里。
那场她默许甚至期待的“变局”,最终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杀。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没想到,夏静炎早已洞察一切,甚至与凤戏阳联手,布下了一个请君入瓮的杀局!
当她得知夏静石真正的目标竟是弑君,当她看到夏静炎那双仿佛看穿她所有心思、冰冷刺骨又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睛时,她才知道自已错得有多离谱。
她扶持的,是一条真正的毒蛇,目标直指她的亲生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