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烽火与朝堂的肃杀,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远去了痕迹。锦绣皇都在经历了凯旋的狂欢与和约签订的庄重后,终于彻底沉湎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而富足的太平岁月里。栖凰宫中,往日里谈论的军国大事,也逐渐被另一种更为柔软、更具生趣的琐碎所替代。
时安和时悠,便在这样温煦的阳光下,如同两株汲取了充足养分的小树苗,一日日舒展开稚嫩的枝叶。
时悠将满三岁,性子愈发沉静,继承了凤戏阳精致眉眼的脸蛋上,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恬淡与专注。她不似时安那般喜爱跑跳玩闹,反而对母后妆匣里的珠翠、父皇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流露出极大的兴趣。常常能独自一人,抱着一本厚厚的、绘着花鸟鱼虫的彩图册,安安静静地看上小半个时辰,小手指着上面的图案,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
这一日,夏静炎特意请了朝中素有“文坛泰斗”之称、曾担任过帝师的林老太傅入宫,原意只是想让他瞧瞧小公主的性情,并未指望一个三岁稚童能有何表现。
林老太傅年逾古稀,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半旧的儒袍,气质儒雅中透着古板。他对着帝后恭敬行礼后,目光便落在了被乳母牵着的夏时悠身上。
小公主穿着鹅黄色的宫装,梳着两个圆圆的花苞头,肌肤胜雪,眼瞳漆黑,像年画上走下来的玉娃娃。她并不怕生,只是用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白胡子老爷爷。
凤戏阳温和地对女儿道:“悠儿,这是林太傅,是很有学问的人。”
时悠眨了眨眼,竟学着大人的样子,似模似样地福了福身子,奶声奶气地道:“太傅安。”
林老太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捋须点头:“公主殿下聪慧知礼。”
夏静炎笑道:“太傅不必拘礼,今日只是家常相见。这小妮子平日爱看些图画,也不知看得懂什么。”说着,他随手拿起书案上一本摊开的绘着春日景色的诗集,指着上面一株垂柳,逗女儿:“悠儿,告诉父皇,这是什么?”
时悠凑过去,小手点着那垂柳,又看了看旁边配的诗句,歪着头,用她那特有的、软糯而清晰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碧、玉、妆、成、一、树、高……”
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夏静炎和凤戏阳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
林老太傅更是浑身一震,眼睛猛地睁大,连捋着胡须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这……这怎么可能?!这诗集上的字,她绝无可能认识!唯一的解释是,她仅仅凭借之前看图画册时,听宫人念过几遍,便……记下了?!
时悠并未察觉大人们的震惊,她的小手指移到下一句,继续念道:“万、条、垂、下、绿、丝、绦……”
她的发音算不上十分标准,带着孩童的稚气,但那清晰的吐字,那与图画意境完美契合的诗句,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灵魂出窍!
“不、知、细、叶、谁、裁、出……”她念到最后一句,稍微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然后抬起小脸,看着窗外恰好拂过的一阵春风,黑亮的眸子眨了眨,竟自已接上了一句:“…悠、悠、春、风、似、剪、刀。”
她将原句的“二月春风”改成了“悠悠春风”,虽不合原诗,却无比贴合眼前的情景,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童趣与灵性!
“噗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