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死寂被那声“陛下醒了”骤然打破,如同冰面乍裂。
苏禾与单简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皆是惊疑。
仁和帝竟在此时苏醒?单简眉头紧锁,他布局多年,确信皇帝绝无康复可能,此刻的“苏醒”透着诡异。
然而圣意难违,两人只得压下心头万千思绪,随着人群疾步赶往内殿。
内殿药气弥漫,混杂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仁和帝果然醒了,却非众人所想的龙体康复,而是太医跪伏在地、明的回光返照。
让苏禾心头巨震的是,龙榻之侧,肃然立着的,竟是苏明轩以及那位多年来风雨无阻、坚持为昏迷帝王诵读圣贤书的帝\\师——兰亭大夫孔老。
此刻,两人正躬身跪在榻前。
仁和帝枯槁的身体深陷在明黄锦被中,面色是一种诡异的潮红。
他看到涌入殿内的众人,浑浊的眼珠吃力地转动,尤其当目光触及单简时,他那枯瘦的手指竟猛地抬起,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要抓住什么,又似要控诉什么。
那一指,凝聚了将死帝王最后的力气与无尽的复杂情绪,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等待着他可能吐露的、足以定鼎江山的遗。
然而,那抬起的手终究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如同断线的傀儡,颓然砸落在龙榻边缘。
仁和帝开始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咔呲咔呲”的刺耳声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与死神的拉扯。孔老已是老泪纵横,跪爬至榻前。
就在这时,仁和帝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蛮力,干瘦如鸡爪的手猛地死死攥住孔老的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监国……你……监国……”他拼尽最后残存的神智,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模糊却重逾千钧的字眼。话音未落,那紧攥的手彻底松开,无力地垂落。
仁和帝,驾崩!
这位魏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以谋反登基的皇帝,无论史书如何评说,他终究是成功了。
可他走得如此突然,未留下只片语的传位遗诏,只抛下一个“监国”的模糊指令和一片权力的真空。
“监国”二字,众人听得真切!可孔老年过七旬,早已是风烛残年,眼见皇帝驾崩,悲痛欲绝之下,竟身形摇晃,险些晕厥。
“恩师!”苏明轩急忙上前搀扶。
孔老借着弟子的手臂勉强跪稳,浑浊的泪痕未干,他看向几位闻讯赶来的辅政重臣,声音悲怆而颤抖:
“陛下……驾崩了……”
天子崩殂,国之大丧。
再大的纷争,在此刻也必须暂且搁置。满殿之人,无论心思如何,皆齐刷刷跪倒。
没有遗诏,没有章程,没有明确的继承人。
短暂的混乱与静默后,几位核心重臣移步偏殿,紧急商议后事。
然而,权力的博弈从不因死亡而停歇。
众人刚刚落座,长公主便迫不及待地发难,声音尖锐,打破了偏殿内表面的肃穆:
“在商讨陛下身后事及监国章程之前,护国公主苏禾私藏甲兵、通敌卖国一案,证据确凿,应当立刻定夺,以免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临门一脚,他们绝不容许苏禾在这权力交替的敏感时刻,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偏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浓云。
方才发难要求严惩苏禾的声音刚落,几位重臣或沉默,或颔首,显然在帝王新丧、权力真空的当口,迅速处置掉苏禾这个“隐患”,是符合多数人利益的便捷之选。
长公主一党的人更是目光灼灼,紧盯着孔老与几位辅政大臣,只待他们点头。
苏禾与单简并肩而立,面对这汹涌的敌意,如同激流中的礁石。
单简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紧,脑中急速思索着破局之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立于孔老身侧的苏明轩,却忽然上前一步。
他身形挺拔,面容沉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苏明轩拱手一礼,姿态从容:
“诸位大人,关于护国公主被指控私藏甲兵一事,恐有误会。”
长公主冷笑一声,语带讥讽:
“误会?人证物证俱在,连苏家的庶子都出面指证,岂是一句’误会’便能搪塞过去的?
还是说,你们同姓苏,苏大人这是要包庇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