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昏黄,他的阴影攀到了她的身上。四目相对的一瞬,彼此脸上都浮起一抹红晕。
银钩轻晃,纱帐微垂,一切都恍恍惚惚,昏昏暗暗,徐妙雪唯独瞧见裴叔夜眼里明亮的流光,像是一团灼人的火。
不过她有经验了,她才不会被这团火燎到。
徐妙雪忽然抬手勾住他的后颈,反迎了上去。
“——裴叔夜,来就来,你以为我怕你吗?”
她反客为主,主动仰首吻了上去。
裴叔夜浑身如触电般一战栗——少女的唇瓣柔软温热,带着清甜的酒气,竟让他一时大脑空白。
语上他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可身体的反应却还是慢了一拍的青涩。分明方才气势汹汹,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搅得心神骤乱。
纱帐轻拂过手背,带来酥麻的痒意。徐妙雪的手悄然滑至他腰间,指尖隔着夏日轻薄的衣料不安分地游走。
裴叔夜浑身欲火骤起,思绪被她的气息搅得混沌不堪,脑中分明闪过一丝异样,可根本抽不出神去细想。
正当他沉溺于这缠绵之际,徐妙雪忽然一个翻身——天旋地转间,两人上下易位。他还未回神,便觉腕间一紧,竟是被她用扯落的幔帐迅速绕了几圈,利落地打了个死结!
裴叔夜下意识挣扎,却发现双手已被牢牢缚住。他抬眸看向跨坐于身的女子,她眼底醉意未消,却漾着狡黠的光,宛如得逞的猫儿。
“……”他一时语塞,方才的旖旎氛围荡然无存,只剩帐中飘荡的纱缕和腕间扎实的结扣。
什么叫阴沟里翻船?
裴叔夜深受其害。
徐妙雪拍拍手得意地直起身子:“裴叔夜,不是让我教训你吗?你服不服?”
原来这“教训”,竟是字面意义上的。
裴叔夜懊恼地挣了挣手腕,徐妙雪手倒是极快,打的竟是个死结。
“别动!老实坐着——”她起身抱胸,居高临下地命令道,“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郑桐临走前,说什么盐的事要你多帮忙,究竟是何意?”
裴叔夜只觉此刻房里的烛火实在亮得刺眼,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很碍事。他还是撑着身子坐起来,眸中还有未褪去的情欲,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你非要在现在问这个?”
“这多重要啊!不是说四明公也来了嘛?你们都聊出什么来了?”徐妙雪扑闪着心无旁骛的大眼睛,满脑子只有事业。
裴叔夜叹了口气,媳妇太爱拼事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选的人,他只能惯着呗。
裴叔夜恹恹地道:“四明公亲自出面,还能为何?自然是让张子复将扣押的盐货发还郑家。”
“张见堂同意了?”
“他一个外来的巡盐御史,能周旋至此已属不易。”
“怎么,难道本地官与外来官,遵的不是同一部《大明律》?”
“律法之外,宁波府更有一张人情网。”
徐妙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裴叔夜说得有理。
“那你又答应帮郑桐什么?”
“子复虽同意放盐,却有个条件——这批货需暗中运出,不得声张,否则他无法向上交代。故而郑桐请我相助,经由海路偷偷将盐运至松江。”
徐妙雪眼珠一转,品出几分不寻常:“你们是早商量好的吧?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裴叔夜不痛快地皱起了眉头:“你是在审我吗?”
徐妙雪捧起裴叔夜的脸揉了揉,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夫君,那怎么能呢?这叫夫妻夜话——你说说,你若帮了郑桐,我的复仇计划又当如何?”
徐妙雪一声“夫君”,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让裴叔夜非常受用。
“你坐过来,我悄声告诉你。”
徐妙雪知道裴叔夜得寸进尺,不过她还是坐了过去。
裴叔夜挨着她,才温声道:“这批盐本就不可能久扣,发放是迟早的事,我与子复皆无力阻拦。但我不会让郑桐顺顺当当地出货——他既求到我头上,我自要狠狠敲他一笔竹杠……这般,也算帮上夫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