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多裹着破旧的羊皮袄,棉甲上结着厚厚的冰壳,手中的兵器——长矛、战刀、甚至简陋的农叉——都凝着白霜。许多人脸上带着冻疮,嘴唇青紫,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撕碎。连日苦战,粮草几近断绝,伤兵在严寒中呻吟的声音都微弱得如同蚊蚋,随时会被风雪吞噬。疲惫、绝望、深入骨髓的寒冷,几乎抽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三万蛮族铁骑,如同铺天盖地的黑色潮水,在落雁谷外列阵。他们占据了谷口两侧的高地,封锁了所有退路。火光点点,那是他们点燃的松脂火把,在暴风雪中顽强地燃烧着,将漫天飞舞的雪片映照成一片片跳跃的金箔,也将蛮族战士脸上狰狞的油彩和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嗜血映照得清清楚楚。沉重的马蹄不安地刨着积雪,喷吐的热气汇成一片蒸腾的白雾,铁甲和弯刀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低沉的号角声混杂在风吼中,如同野兽的咆哮,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左贤王赫兰烈,如同铁塔般矗立在谷口正前方的高坡之上。他身披厚重的黑熊皮大氅,头戴狰狞的狼头盔,粗犷的脸上横亘着数道伤疤,眼神如同秃鹫般锐利而残忍。他俯视着谷底那三千被围困的“猎物”,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用生硬的官话吼道:“镇北军的崽子们!粮食吃完了?冻僵了?跪下来,舔我赫兰烈的靴子!本王赏你们一个痛快!哈哈哈!”狂野的笑声在风雪中回荡,激起蛮族骑兵一阵阵嚣张的呼喝和怪叫。
谷底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每一个镇北军士卒的心。他们握紧了冰冷的兵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三万对三千,绝壁在前,强敌在后,风雪如刀,这已是十死无生之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即将压垮最后一丝意志之时——
一道身影,分开沉默如铁的人群,缓缓走到了阵前。
她没有披甲,只裹着一件厚实的银狐裘,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风雪狂暴地撕扯着她的衣袍,仿佛要将她卷走。然而她的脚步却异常沉稳,踏在深雪之中,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她一直走到绝壁之下,站在全军最前方,距离谷口蛮族喧嚣的阵列,不过数百步之遥。在这个位置,蛮族弓弩手甚至不需要太费力就能将她纳入射程。
“世子妃”一名风雪十八骑的刀疤脸汉子忍不住低呼,想要上前护卫。
谢凤卿微微抬手,止住了他。
在三千双带着惊疑、不解、最后一丝渺茫希冀的目光注视下,在谷口蛮族骑兵嚣张的呼喝和赫兰烈残忍的注视下,她缓缓抬起了头。
兜帽被狂暴的风雪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