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大雪并未如人们期盼的那样停歇,反而变本加厉,扯絮抛棉般倾泻而下,意图将这座皇城连同刚刚发生的一切腌臜与荣耀都彻底掩埋。
就在这万籁俱寂、宫门早已下钥的深夜,京城正南的永定门,却在那沉重得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被缓缓推开。
没有仪仗,没有喧哗,甚至没有火把。
一骑如同破开雪幕的孤锋,悄然驰出。
谢凤卿端坐于马上,身上早已卸去了白日那身华丽的郡主朝服和象征性的凤钗珠翠。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打磨得锃亮、线条冷硬的银白色细铠,铠甲并非全身覆盖,而是关键部位防护,兼顾了灵活与防御。玄色的大氅披在身后,风雪扑面而来,吹得大氅猎猎作响,露出内里火红色的战袍衬里,如同冰原上唯一燃烧的火焰。她脸上依旧覆着那半张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寒潭、却比这冰雪更冷的眸子。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座被风雪笼罩的、权力交织的巨大牢笼,目光径直投向南方,那片更加辽阔、也更加凶险的天地——北疆。
在她身后,永定门高大的门楼阴影里,影影绰绰地跪伏着无数身影。那是得到消息、自发前来送行的官员。他们跪在及膝的深雪中,冻得瑟瑟发抖,却无人敢出声,只是沉默地叩首,表达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恐惧,或许还有一丝不甘。这位刚刚以雷霆手段废黜皇后、又轻描淡写拒绝后位的女子,她的心思和力量,已远超他们的理解范畴。
更远处,皇宫东南角一座平日里用于观景的雪楼上,一点孤灯如豆。窗后,皇帝萧睿披着厚重的狐裘,面色阴沉得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他死死盯着楼下那道即将消失在风雪中的银色身影,五指紧紧攥着冰冷的窗棂,指节泛白。恨意、忌惮、屈辱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破胸而出。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带着无上的兵权与民望,再次奔赴能让她更加龙归大海的北疆。他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将那滔天的恨意强行压下,化作眼底最深沉的阴鸷。
谢凤卿对身后的目光恍若未觉。她轻轻一抖缰绳,战马喷着白色的雾气,迈开蹄子,便要冲入前方无尽的雪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