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七,边关黑风口,风雪如怒。
狂风嘶吼,卷着漫天蔽日的鹅毛大雪,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拖回冰河纪元。连绵的边关军营在这样极端的天候下,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艰难地承受着一波又一波风雪的冲击。营寨的旌旗被狂风扯得笔直,旗面上的猛兽图腾在剧烈的翻飞中扭曲变形,发出裂帛般的声响。厚厚的积雪沉重地压在每一顶营帐的顶上,将毡布绷得紧紧的,不时有不堪重负的支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坍塌。
仅仅在数日之前,这里还洋溢着震天的欢呼与胜利的喜悦。雪夜奔袭,大破叛军,生擒敌酋,这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捷。篝火曾照亮一张张激动而自豪的脸庞,美酒的香气甚至短暂地压过了血腥气,伤兵的呻吟也被凯旋的歌声所掩盖。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闪烁着对未来的希望,坚信跟着那位战无不胜的摄政王,边关的太平指日可待。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欢欣,竟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被眼前这场仿佛永无止境的暴风雪所吞噬、掩埋。胜利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压抑感,已如同无形无质却又无所不在的冰寒毒瘴,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军营的每一个角落,缠绕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一队巡逻士兵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齐膝的积雪,他们的铁甲上凝结了厚厚的白霜,眉睫皆白,呵出的气息瞬间变成冰雾。与几日前昂首挺胸、步伐铿锵的巡营姿态相比,此刻他们的脊背似乎微微佝偂,步伐也变得沉重而迟滞,金属甲片相撞时发出的不再是清脆的铿锵,而是沉闷的、带着倦意的摩擦声。他们的目光不再锐利地扫视远方,反而更多地落在脚下,或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望向炊烟稀少的后勤营地方向。队伍中无人交谈,沉默如同另一层沉重的积雪,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老兵,对军中动向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近日来,口粮的份量悄然缩减,从干饭变成了稀粥,甚至能数清碗里的米粒。那股对饥饿最原始的恐惧,如同细小的冰锥,开始刺探他们刚刚因胜利而坚固起来的意志。军令森严,无人敢公开非议,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日益浓郁的焦虑和不安,却比任何流都更具传染性。
帅帐之内,情况似乎并未比冰天雪地的帐外好上多少。
尽管帐帘紧闭,角落里的炭火盆也烧得极旺,上好的银炭释放出炽热的能量,发出噼啪的爆响,跳跃的火光在帐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试图驱散这极北之地的严冬。然而,那股来自西伯利亚荒原的透骨奇寒,仿佛拥有生命,顽强地从门帘的缝隙、从毡布编织的微小孔洞中钻入,与帐内的暖流进行着无声的搏杀,使得温度始终徘徊在一种勉强维持不僵硬的临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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