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派出所,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陈凡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纠缠了两辈子的噩梦,终于要在明天画上一个句号了。
虽然这个句号,是以一种近乎荒诞的交易方式达成的,但对陈凡来说,只要能让母亲彻底解脱,一切都值得。
派出所的所长和小王跟了出来,所长看着陈凡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年轻人,年纪不大,手段却如此老辣,心智更是沉稳得可怕。
面对那一家子奇葩,他自始至终都牢牢掌控着节奏,把人性和贪婪拿捏得死死的。
“所长,这陈凡……”
年轻警察小王也是一脸的感慨。
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记住这个人。以后,他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咱们能做的,就是别得罪他。”
陈凡没有理会身后的议论,他一个人走在回村的路上,心情却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
事情还没完。
回到孙家大院时,夜已经深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堂屋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陈凡推开门,只见母亲张翠兰一个人坐在灯下,
手里拿着针线,却迟迟没有落下,显然是在等他。
“妈,怎么还没睡?”
陈凡走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凡子,你回来了。”
张翠兰看到儿子,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担忧,
“怎么样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虽然陈凡走的时候让她放心,但为人母,哪有真正放得下心的。
她一晚上都坐立不安,生怕儿子跟那家人再起冲突。
“没事,都解决了。”
陈凡拉着母亲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张翠兰追问道。
陈凡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对母亲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但他必须说。
“妈,”他看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跟他们谈好了。
明天早上八点,您跟陈大海去镇上,把离婚手续办了。”
“离……离婚?”
张翠兰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热水洒了出来,她却浑然不觉。
这个词,虽然她之前也决绝地提出过,
但当它真正要变成现实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茫然,还是瞬间攫住了她的心。
在这个年代,离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那意味着她将成为全村人的笑柄,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意味着她将无家可归,无依无靠。
“凡子……这……这也太快了……”
张翠兰的声音都在发抖,脸色变得煞白,
“我……我还没准备好……”
“妈,您不用准备什么。”
陈凡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语气坚定而有力,
“您只需要去签个字就行。剩下的所有事情,都交给我。”
“可是……可是村里人会怎么说我?
他们会说我一把年纪了,还闹离婚,不知羞耻……”
张翠兰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那是源于几十年传统观念束缚下的,深深的恐惧。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陈凡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们管不住!但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
妈,您扪心自问,跟陈大海过的这二十多年,您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吗?”
张翠兰的身体猛地一颤,说不出话来。
开心?
嫁给陈大海这二十多年,她就像一头被拴在磨盘上的老牛,
日复一日地操劳,没有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她得到的只有无休止的打骂、嫌弃和冷漠。
“您为这个家付出了所有,可他呢?他把您当人看了吗?”
陈凡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拿着您的血汗钱,拿着给芳晴救命的钱,去讨好别的女人!
他为了那个寡妇,当着全村人的面打您骂您!
这种男人,您还对他抱有什么幻想?”
“您跟着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前世……不,是以前,咱们家的日子怎么过来的,您忘了吗?”
陈凡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张翠兰的心里。
是啊,她都忘了。
自从儿子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有本事,有担当之后,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她吃上了肉,穿上了新衣服,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屋子,脸上也有了笑容。
她都快忘了,在不久之前,她还是那个穿着破衣烂衫,面黄肌瘦,
每天为了几口吃的发愁,还要忍受丈夫打骂的,可怜女人。
“妈,离开他,不是结束,是新生。”
陈凡看着母亲眼中渐渐散去的迷茫,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您看看现在,咱们有钱了,马上就要住进全村最好的大瓦房了。
芳晴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再过几个月,您就要当奶奶了。”
“以后,您什么都不用干,就在家里带带孙子,享享清福。
我会让您过上全村,不,是全县老太太都羡慕的日子!”
“至于那些风风语,您就更不用怕了。
有我给您撑腰,我看谁敢在您背后乱嚼舌根!
谁要是敢说您一句不好,我就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陈凡的这番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和强大的自信。
张翠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那张虽然年轻,
但却无比坚毅的脸,看着他那双深邃而有力的眼睛。
她感觉自己那颗被冰封了多年的心,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是啊,她怕什么呢?
她有儿子。
她有一个顶天立地的,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好儿子!
只要有儿子在,天就塌不下来!
想通了这一点,张翠兰眼中的恐惧和迷茫,终于彻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