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
封学文嘴里低声嘟囔了一句,但到底是没有追问理由。
毕竟他早已习惯了自家小叔这种一而行,却又总能直指要害的行事风格。
两人一猿,辞别了鹧鸪哨等人,便一路北山离开了湘南地界,朝着那片黄土高原进发。
路程艰难,数日后,他们进了陕西直奔古田县,不过乘船的沿途景象让他们看的触目惊心。
听得船老大,说他们来的算是时候了,早些日子龙王爷发怒,把两岸牲畜和庄稼给刮了一遍。
封思启两人看着岸边光景,那肆虐的洪水,确实像一头失控的黄色巨龙,将沿岸的一切都洗刷了一遍,只留下一片狼藉。
倒塌的泥屋,只剩下半截残垣断壁,在风中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灾难。
大片的田地被浑浊的泥沙覆盖,早已分不清田埂与沟渠,原本该是绿意盎然的春夏时节,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土黄。
封思启他们离船走路,只见路边三三两两的灾民蜷缩着,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看不到一丝生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洪水退去后,泥土与腐烂物混合的腥湿气味,闻之令人作呕。
封学文看着这一切,眉头紧锁,心中的沉重无以表。
这乱世,天灾人祸,百姓的日子,当真如草芥一般。
好在,古田县城因为地势稍高,又有着坚固的城墙庇护,总算是幸免于难,城内依旧保持着几分往日的生气。
两人同着巴山猿狖进了城,那巨猿神骏的模样,立刻引来了街上行人好奇又畏惧的注视,但也没人敢上前多问。
他们准备先寻个落脚之处,行至一处街角,一家当铺门口传来的叫骂声,却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滚!赶紧给老子滚!”
只见一个身形肥硕,穿着绸缎的当铺掌柜,正叉着腰,指着一个青年破口大骂。
“一把破伞,也不看看是什么货色,就敢跟老子要这个价?穷疯了你!”
话音未落,他便不耐烦的将那青年一把推了出去。
青年人本就瘦弱,被对方这大力一推,踉跄着跌出店门,险些摔倒在地。
但他怀里,还死死的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着的东西,生怕磕了碰了。
青年的衣衫上打满了补丁,洗得发白,一张脸蜡黄,嘴唇干裂,一看就是长期食不果腹,营养不良。
封思启只扫了对方面目一眼后,视线便落在了他怀中那物件上。
只见包裹的破布有些松散,露出了一截黑沉沉的伞柄,以及一角伞面。
那伞柄的材质,在阳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金属质感,绝非寻常竹木。
而那伞面,虽沾着泥污,却能看出其用料考究异常,绝非凡品。
“站住。”
就在那青年抱着东西,准备垂头丧气的离开时,封思启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青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一僵,还以为是当铺掌柜又追了出来,竟是拔腿就想跑。
封学文会意,一步跨出,高大的身影直接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你们想干什么?”
青年惊慌地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外乡人,甚至身边还跟着个毛脸尖腮的猿猴,此刻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了。
“小兄弟,莫怕。”
封思启缓步上前,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把你怀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青年迟疑着,他打量着封思启,见对方虽然气质冷峻,但眉宇间并无恶相,不像是要强抢的歹人。
再想到这东西在当铺吃了瘪,卖不出去,家里断了粮的老娘还在等着他拿钱回去买米呢。
他心一横,终是将怀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说道:“行……客官,您请看吧。”
封思启接过那把伞,入手便是一沉,心头暗道好重的分量。
他手指拂过伞面,那触感坚韧而冰冷,带着金属特有的质地,显然与寻常的油纸伞,布伞截然不同。
他目光如炬,此刻已有了几分猜测,不由得抬头询问对方道:“多少钱?”
青年见他似乎真有兴趣,黯淡的眼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